听到李斯文的回答,都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虽然不清楚他是应了哪位长辈的意思,他不说,自己也不敢问,但能被他称作是长辈的...八成是哪位国公吧。
都尉心中想到,既然李斯文是冲着杜如晦的忌日来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不然杜家可饶不了他。
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下令道:“打开城门!”
看门的士兵却面露犹豫之色,几次互相打量,明显有些迟疑。
这蓝天县公可是带着大批重兵疾驰而来,又没说带着调令,只声称是来给杜成公送礼的...谁信啊!
都尉身边的散官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小声建议道:“都尉大人,你不先看看这位公爷的调令么。”
都尉脸色一沉显然是意识到了问题,但也不好在手下面前露怯,于是斜眼一瞪冷哼道:
“你的意思是——堂堂县公跑这里是来夺城的?”
散官看到都尉眼中怒气,不禁吓的缩了几步,赶紧摆手摇头否认道:“属下不敢,不敢!”
同时心里大骂着——妈了个巴子的,夺城造反的事你都敢明着说,怪不得会被上级从十六卫里赶出来,真不怕有一天祸从口出啊!
见城楼地下的士兵还愣着不动,都尉不满的啐了一口,不耐烦的高声命令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小心那位小公爷等烦了拿你是问!快快开门!”
散官还想劝他考虑考虑,却不想都尉大喝一声:“快点开门放行,有什么后果某一力承担便是,上边怪罪下来某绝不牵连你们!”
都尉高声说完,还不忘瞥了眼城下的李斯文,赔笑着拱了拱手。
这位爷得皇帝恩遇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自己如今卖他个好,万一走了大运在皇帝面前被提了一嘴...这前途不就来了嘛!
你担责任你早说啊,散官不满的嘟囔几声,真特么娘倒霉,怎么老是让自己撞见这种得罪人的事...
抱怨着下了城楼,命令几位士兵合力将厚重的城门拉开。
“嘎吱——”
几位士兵憋足了劲将城门缓缓拉开,这才刚开了一半,他们就感觉一股股冷风从身旁穿行而过,带着雨水的腥气和寒意,让他们不禁打了个哆嗦。
同时马蹄声响接连不断,好似平地惊雷,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这动静怎么这么吓人!
等开完门,士兵们扭头一看,却见这一行人已经疾驰进城,扬起一片尘土,只眨眼功夫,他们就消失在了路口。
那位都尉本来还想着下了城门,和李斯文拉拉关系、套点近乎...
却不想来了个寂寞,等他急忙下了城门,这一行人早就没了踪影,只留一片空荡荡的街道。
“玛德,看这群人来势汹汹的架势,不像是来送礼的呀...”都尉心中暗暗叫苦,后悔刚才没多问两句。
但事到如今他能怎么办?只好默默在心里拜了拜祖宗——祖宗保佑,祖宗保佑,蓝田公你可千万别是来找麻烦,最好真的是来祭奠的!
他就一五品小官,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哒哒哒...”
接连不断的马蹄声,踏醒清晨宁静的同时,也搅醒了周至县百姓们的一场清梦。
一些起早出门集结,正准备找个地方吃个早点,再去衙门报到的不良人,听到马蹄声从远及近后也纷纷侧目。
但任谁也没认出来,这位带头的紫袍公子是哪家的。
不过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每天宵禁开始前,以及第二天宵禁刚刚结束后的这两个时间段里,时常有贪玩忘记回家的世家公子哥们骑着高头大马,一路纵马疾驰。
生怕家中大人起床,去问安的时候没有自己...
距离城门几条街,去往韦府必经之路的路边酒楼中,乔装打扮的单鹰和徐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两人都是一脸倦容,眼睛布满血丝,显然是熬了夜。
“昨晚那小子可真能折腾啊!”单鹰看了一眼把人放跑的罪魁祸首,低压声音抱怨道。
徐建讪讪一笑,天知道那小子怎么脱的身,害的他们几个连夜追捕,一宿没睡。
两人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边面露忧色,根据跑路小子的口供,这事牵扯太深,他们不敢再往下查了...
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传来,越来越响,让单鹰和徐建立刻就来了精神。
“想必是公子到了。”
徐建向单鹰点点头,倚在栏杆上向下紧盯着地面,只一会儿功夫,他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视野。
立刻招手,同时高声喊道:“公子,这里!”
目光紧紧锁着李斯文的身影,生怕他没听见。
当他瞅见徐有田和徐石头也跟在后边,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绪,顿时也就平静了下来。
这两位可是曾经和他一起征战沙场的老兄弟,都是砍人不眨眼的主,韦家那些绣花枕头一样的家仆,又怎么比得过这群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老兵。
李斯文寻声望去,见徐建两人还有心思悠闲喝茶,心里担忧也随之减轻了一些,没他们消息近一天了,还好没出事!
旋即勒住缰绳,抬手示意骑兵停歇,原地等待他俩下楼的同时,他还抖了抖身上湿透了的大氅,拍了拍衣衫上的雨水。
跑着的时候还没察觉,这一停下来,可真冷啊。
“徐叔,单鹰。”
李斯文呼了口白气,向带着一队扈从走过来的两人打了声招呼,迫不及待的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徐建递过来一壶热水,让公子暖暖身体,这才唉声叹气道:“果然不出程公子所说,那些不良人背后确定是杜伟两家在站台。”
单鹰也叹道:“韦氏家主,逍遥公房韦挺,在武德年间因为与隐太子李建成有旧,遭牵连被流放。”
“等贞观年间王珪得势后,经他举荐迁御史大夫,之后又封为县男,再往后几年,就再也没得到擢升。”
“之后便有高人上门,指出是因为前几年旱灾洪灾不断,导致韦家的祖坟风水格局大变,这才让韦挺频频遭遇祸事。”
“并扬言道,要想后人高升就必须再另选一块风水宝地...”
李斯文喝了口水暖暖身子,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所以被皇帝赐给伢娘她们的那块地,就是风水师钦点的风水宝地?”
“公子明见。”单鹰拱手点头,又说明道:
“在那之后韦家就一直强收地税,年年翻倍,不仅从百姓手里得到了土地地契,那些百姓还被迫欠下巨额赋税,不得不卖身成了韦家家奴...”
“几年操作下来,城外一整座山及其周边都写上了韦家的名字。除了那块地契在官府,不久前被皇帝赐予给了伢娘等人的土地。”
“看来伢娘她们这块地很重要啊...”
然而,一直侃侃而谈的单鹰却变得有些沉默:“那块地...包括了一整座山。”
“怪不得...这样就说的通了。”
唐代以前,卜宅兆、卜葬日都是被公认的不入流风水占卜迷信之术,并不在民间流行。
但到了大唐建国之后,《大唐开元礼》一书,却又将此二者纳入了六十六项殡葬典礼仪式中。
从那时起,唐人对祖宅,祖坟风水一说便深信不疑,认为‘富贵官品,皆由安葬所致;年命延促,亦日坟垅所招。’
总的来说,在唐人眼中,阴宅的风水好坏是重中之重,比起活人居住的阳宅重要的多。
但对于坚定唯物主义者的李斯文来说,什么风水格局都是无稽之谈,一些风水会影响身体健康之类的还有些科学依据。
但关于风水影响官运和寿命的说法...典型的封建迷信!
得知缘由后,李斯文简直是气极而笑。
竟然就因为一风水师不知真假的说辞,韦家就敢对一众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小娘赶尽杀绝,他们有什么脸面敢号称刚正清廉之家!
他压抑着心中怒火,平静道:“那韦家现在的动静呢,在迁坟?”
听着自家公子把人家看的比命都重的大事,说的比雨水还轻,单鹰不禁咧了咧嘴,终是没笑出声来:
“回公子,如今韦家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就等着杜成公祭日结束,两家就开始迁...迁坟。”
“怎么,这杜伟两家常有联姻也就算了,怎么,两家祖坟也是合葬?”
李斯文拧了拧眉毛,韦家迁祖坟,怎么会扯上杜家?
单鹰忍不住笑了声,回道:“这两家是百年秦晋之好,却又互为对手,是亦友亦敌的关系。”
“所以当然不会放任另一家专美于前,想要风水就一起迁坟,不迁就都不迁。”
李斯文一咧嘴,心里暗暗思忖着,也不知道死了没两年的杜成公杜如晦,将来要和韦家哪位先祖合葬在一起?
到时候杜伟两家后人来烧纸,可别烧错了祖宗!
“那杜成公的祭日何时结束?”李斯文又问了句。
单鹰思索片刻后回道:
“今天是正日,等杜成公的嫡子祭奠完毕就结束了,属下估摸着,迁坟怎么也不可能是今天,最早也要明日吉时才开始。”
李斯文点点头,死人不能见光的规矩他还是懂的。
而等杜成公的嫡子祭奠完毕,最迟也得今天晌午了,肯定是不能动坟。
他小声自语道:“这样算算,时间正好啊...”
“公子说什么?”
“啊,没事,那咱们就歇息半天,等今天宵禁结束前出城,等他们迁坟的队伍来了就去劫道。”
单鹰和徐建嘴角一抽,公子你做个人吧,找茬也不是这么个找法啊!
这不往死里得罪杜伟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