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是在昨日回家时,看到了书房桌上被相框压着的书信。
整整四封书信,却没有一封是写给他的。
她想到了顾禹谦、许芷晴、俞秋雨,甚至连多年未见,留学海外的楚菁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有想起他。
他不明白,这些年黎知晚究竟是恨了他多少,才能在打算离开人世的时候,狠心到不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但他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将她辛苦写的信交到了各自的手里,楚菁那封信也交由俞秋雨代管。
顾禹谦拿到信时,本想直接在病房里打开看,却不想让周庭看见他崩溃的情绪,便径直走出了病房。
上午的阳光比清晨要炙热一些,医院走廊里不似昨夜那般冷清。
顾禹谦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里捏着黎知晚的那封信,久久不敢打开。
七年前第一次收到她的信时,是她说从未喜欢过自己,要此生再也不见面。
这次自杀留下的这封信,像极了七年前的那一幕。
他心情沉重到隔了很长时间,才能鼓起勇气打开。
信里的字不算多,或许是因为她手抖的原因,笔锋落尾之处总是不流畅,但仍能通过这封信,想到她落笔时的辛苦和用心。
顾禹谦仔细看着,心里也一点点的往下沉。
“顾禹谦,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诀别,虽然不知道这封信你有没有机会看到,但我还是想将心里的话写下来。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七年前我答应你赴七夕之约,却因为发生了一件事,没有办法赶过去,原谅我的懦弱,我没有勇气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我知道自己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流言蜚语。”
“其实这七年,我一直饱受抑郁症和焦虑症的折磨,很多次我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但每次想到你,就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撑几天。可这次安安的死,让我意识到,我所有的理想与抱负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我不仅救不了曾经的自己,也救不了任何一个深陷苦难的女孩。安安从高楼坠落的那一刻,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变得毫无意义,我所有对公平和正义的追求沦为了一场笑话。”
“或许是我太过理想主义了,年少时总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上进,即使这个世界多么的腐朽不堪,我也能凭借一腔赤诚,去为所有不平之事鸣冤。”
“可真正从事新闻行业之后,我才发现,这一切和我年少时所求都背道而驰,没有人理解我内心的挫败和落差,而我只能按部就班,融入进这场盛大的娱乐狂欢里。”
“但我并不想这样,即使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丝公平正义可言,我也想用生命去点燃最后一柄火炬。”
“赘述至此,想必你看的也有些厌烦了。自杀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的方式,我没有机会选择出生,但总算有机会选择死亡,希望你能为我开心,毕竟这是我为数不多可以选择的事。”
“顾禹谦,我今年24岁了,这一生遗憾颇多,可最大的遗憾仍然是你,我十七岁那年没有说出口的喜欢,就作为这封信的结尾吧。”
“顾禹谦,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在十七岁那年就幻想着能和你度过余生,但我知道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最后的最后,愿我最爱的你岁岁无虞,长安常乐。”
“——知晚绝笔。”
顾禹谦看到最后时早已泣不成声,薄薄的纸张慢慢被泪水浸湿,医院后窗倾洒的日光,照见了他所有的悲痛。
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她这些年过得这么痛苦,痛苦到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直至看到这封信之前,他都一直以为黎知晚并不喜欢他,以为她真的喜欢周庭。
可为什么喜欢他,七年前又那么决绝呢?
如果不是因为周庭,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让她在七年前决绝的离开他?
相比于这些,顾禹谦更恨自己不够细心,要是七年前能放下骄傲,多找她几次,当面问个明白,或许能早点发现她不对劲,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说到底,是他有错。
周庭从病房里出来时,站立在门口,看到了他坐在椅子上细微颤抖的肩膀。
他虽没看过那封信的内容,却也大概能猜到写了什么。
黎知晚能在临死前给顾禹谦留下一封绝笔信,说明她根本就没忘了顾禹谦。
若他和黎知晚十七岁那年没有出现那么多变故与恩怨,如今哪里能轮得到顾禹谦横插在他们之间。
世事无常,即使悔之不及,也毫无办法了。
那天顾禹谦独自一个人在走廊里待了许久,才缓缓迈步回到病房里。
黎知晚依旧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医生说她这一次身体亏损很大,周庭送来的药虽能救命,却很伤身体,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他进去时,周庭坐在沙发上看电脑,处理积攒的一些公事,助理章鸣就站在他身旁。
见他进来,章鸣还恭敬的说了一声:“顾总好。”
顾禹谦没理会他,自顾自的提了个椅子,坐到了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黎知晚苍白的脸。
周庭看着他的动作,接过章鸣手里的几份文件,大致看了几分钟,就签了字,说:“后续的事你跟上就行,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别打扰我。”
“好的周总。”章鸣的眼神朝后方顾禹谦那里瞧了一下,意思是瑞士那边的研究要怎么办?
周庭淡淡的笑了下,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够顾禹谦听到:“别担心,核心研究都在我脑子里,没有我,那边研究进行不下去。”
章鸣:“好的周总,我明白了。”
章鸣说完后,就拿着签好的几份文件走出了病房。
等他走后,周庭走到顾禹谦身边,视线落在黎知晚的面容上,冷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顾禹谦没回头,坐在椅子上,长腿散漫的交叠,右手轻搭在膝上,说:“我就是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