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就能忘了这个事。
    当时她被连续的噩梦笼罩，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她下定决心和顾青山分开。
    琼音在深夜醒来，冷汗浸湿了头发。她看着天色从漆黑转向苍白。
    她从床上起来，流着泪坐在桌前给顾青山写了那一封信。
    在那封信里她几乎用尽了她这辈子所能够想到的所有绝情和刻薄的字眼。
    可写完她就后悔了。
    她舍不得。
    青山哥哥那样好，她写下的这些所有违心的话连自己都没有勇气再看第二遍。
    这些话从来都不应该被和青山哥哥联系在一起。
    而她是如此自私，即便想要分开，也还是希望他们能有一个不太糟糕的结束。
    琼音把写好的信压在了书下。
    这句分开，她应该自己去说。
    可后来兵荒马乱，事情走向一度超出预期。
    琼音便忘了这封信。
    直到姜妈再次提起。
    琼音坐在小板凳上，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细白的手指捏着一小截树枝在地上戳啊戳。
    她偏头看看姜妈的方向。
    姜妈在把话说完之后就拿了东西去喂鸡了。
    琼音问她为什么要把信给顾青山。
    姜妈对她从来不是这样专横独断的人，更何况是这样不顾及她的感受不询问她的意见，擅作主张动她的东西。
    “音音，我是你妈。你做错了事我可以不怪你。但我没办法不迁怒让你这样做的人。你说我不讲道理也好，说我胡搅蛮缠也好，我只要想到你是因为去找顾青山落的水，我就没法不怨他。”
    “我知道这样很没道理。但是音音，我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你在河水里挣扎的样子。如果你跟顾家小子在一块会让你受到伤害，那么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听你爸的和顾家定亲。是，顾家当时是富贵，我想着，最起码你不用再为茶米油盐犯愁。我是穷怕了。可是你昏睡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大师给顾家小子算的命，他命里有一劫，要是你去度他，是不是这还意味着你要替他过这一劫。”
    姜妈转过身去，不让琼音看见她眼里的泪。
    她总是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忽然落了几缕碎发下来，她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
    眼角耷拉下的皱纹让她这个人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所以昨天顾家小子又来看你，我给了他那张信，让他死心，别再来纠缠你。”
    “妈——”
    琼音去拉姜妈的手。
    姜妈躲开她。
    “我知道你不信这些。我也知道你还是中意那小子。你不用劝我，我自己会想通的。你去做你想做的吧。我总还是希望你能高兴的。”
    姜爸把做好的木桌去给人送完回来就发现母女两个的气氛不太对。
    主要是琼音，小丫头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苦着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坐在那，视线像是系在了姜妈身上，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是咋啦？”
    姜爸将结清的工钱递给姜妈，不禁好奇问道。
    姜妈数了数，把钱塞进口袋里。
    “没咋。”
    说完就转过身去。
    姜爸于是回头看了看琼音。
    “惹你妈生气了？”
    琼音眨巴着眼睛瘪了瘪嘴。
    “你妈多辛苦，你还惹她生气”姜爸佯怒，呲牙咧嘴地斥责琼音。
    “你说她干啥！音音身体才刚好点儿，你还说她！”姜妈听了姜爸的话丢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来。
    “我这不是……”姜爸刚想解释。
    姜妈已经板着脸问琼音：“中午想吃啥？我去做饭。”
    琼音听了眼睛一亮，扔下手里的树枝跑过来。
    “妈，我来给你帮忙。”
    姜妈向厨房走去，“帮啥忙，你净会添乱。”
    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由着琼音笨手笨脚地忙前忙后。
    只留下姜爸一个人留在院子里。
    他捡起姜妈丢下的簸萁。
    得嘞，合着这个家里只有他才是外人。
    “再放点儿盐尝尝味儿就可以出锅了。”姜妈看了眼锅里的菜，从锅底抽出两根柴火灭掉，她对琼音说。
    琼音拿着锅铲不可置信道：“这就好啦？”她才铲了没几下呢。
    “锅底的火大，熟的快。”
    “哦。”
    琼音把菜盛出来，绿油油的豆角，很是喜人。
    她第一次做了菜，琼音围着这盘豆角来回打转。
    姜妈看了她两眼，忽然开口。
    “想去的话就去吧。”
    “啊？”
    姜妈重新给锅里添上水，盖上锅盖。
    “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去找顾家那小子？”
    “我没——”琼音观察了一下姜妈的脸色，还要强撑。
    “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能不知道你？这两天我让你在家待着，憋坏了吧。”姜妈坐下烧火。
    “该去把话说明白。你既然后悔了，该去告诉他。”
    琼音蹭到姜妈身边。
    “那我去给他送饭！”
    “你吃了饭再去……”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琼音闭了嘴。
    姜妈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瞪了琼音两眼。
    琼音无辜地低下头。
    姜妈到底是妥协道：“去吧。”
    “那我真去了？”
    “再问就别去了。”
    琼音利落地装好饭，一溜烟跑出院子，“我很快回来……”
    院子里的姜爸只看到一个欢快的背影，他追了两步，“马上吃饭了音音你干啥去？”
    已经没有人再回答他了。
    ……
    ……
    顾青山家在村子最边缘，再往外就是每家每户的田地。
    琼音走近看了看，大门在外面上了锁。
    这个时候，既然不在家，那就应该是在地里。
    琼音抬起手遮住太阳，中午日头大，她来得太急，忘记戴上草帽了。
    刚走到田埂边，琼音便看到了顾青山。
    金黄的麦穗如同洒了满地的金子。男人弯腰站在麦田中间，一双冷冽的黑眸低垂着，握着镰刀的手动作麻利，胳膊上的青筋凸起，整齐的麦穗便被割下。亮晶晶的汗水从他的下颌上滑过，滴进成堆的麦子里。古铜色的皮肤闪着健康的色泽。
    这张脸毫无疑问是英俊的，但更合适的形容词也许是攻击性。
    这是一张会给人带来冲击的充满阳刚意味的脸。
    桀骜的眉眼，小白杨一样挺直的脊背。
    可偏偏在她面前会低下头来。
    琼音站在原地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