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头忙了半天的农人大都选择在家歇晌睡个午觉。
    这会儿天气还热，村里的大黄狗都无精打采地吐着舌头散热。听见脚步声也不过随意叫上两声，又很快停歇下去，继续趴着歇息。
    回村后白小芙很快背着采摘的药草和琼音告别回后湾村了。
    琼音让顾青山把摘来的樱桃给了小夏至。
    小夏至看着那个长得凶凶的哥哥乖乖地听音音姐姐的话老实蹲下。
    她总听大人说这个哥哥是地主家狗崽子。
    她原本还以为是骂人的话。因为大人说起来的时候总是撇撇嘴，然后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口水。
    大家骂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小夏至眨巴着眼。
    可原来她想错了呀。
    狗崽子是夸人的话呀。
    她之前也有一点儿害怕这个哥哥。因为他从来都不会笑。
    可现在她不怕啦。这个哥哥和音音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好乖。
    就像花花家的大黄生的狗崽子一样乖！
    琼音半蹲下轻轻扯起夏至上衣的下摆，抓过樱桃放进去，让小夏至自己兜起来。
    放好后琼音摸摸她的小脑袋，笑道。
    “回家去吧。”
    “音音姐姐再见。”
    她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有些害羞地说。
    “哥哥再见。”
    这才一溜烟跑进了家门。
    琼音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笑。
    她拍拍手站起来，却看见顾青山还蹲在地上，他手里拿着那片叶子，上面还剩下一些野樱桃。
    他就这样蹲着，半举着樱桃，仰头看着她。
    一双眼睛又黑又沉，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她。
    琼音在此刻和小夏至的脑回路竟然奇妙地同频了。
    她也想起花花家大黄生的宝宝。
    刚刚一个月的狗崽子，每次见到她都会奶声奶气地叫着，咬着她的裤脚来回打转。
    乌溜溜的圆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人。
    和现在这个样子的顾青山，如出一辙。
    这会儿的日头有些大，琼音白嫩的脸颊被太阳晒得微红。
    一颗心也砰砰得跳个不停。
    琼音自认为是个大方的好姑娘。
    虽然前段时间顾青山阴晴不定的，对她总是很冷漠还一次次拒绝她推远她，甚至让她觉得丢了面子。
    她确实很生气，也想过再不搭理他了。
    但她气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她想要的，也不过是顾青山能和她服个软道个歉说几句好听话。
    现在顾青山虽然还没有和她道歉，但听了他之前的解释又看见他这样一副模样，琼音心里的气早散了一干二净。
    明白他心里不是没有她，只是不知道他在拧巴个什么劲儿。琼音曾经那些犹犹豫豫的底气便全部一股脑跑了回来。
    让她得以在顾青山面前耀武扬威。
    尽管琼音的嘴角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但她总还要拿拿架子，谁让他之前总是惹她生气。
    琼音皱着眉假装不耐地看着顾青山。
    她伸出小脚，踢了踢顾青山的大脚。
    娇声娇气地埋怨。
    “你在这里蹲着做什么？当蘑菇啊？”
    “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别跟着我了。”
    说完琼音便要走，只是还没转身，便被人握住了手腕。
    干燥滚烫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腕上，琼音恍惚间感受到自己鼓噪跳动的脉搏。
    和自己的心跳同样剧烈。
    她却看也没看自己的手腕，只是盯着顾青山。
    她淡淡地看着他，不说话。
    顾青山在琼音那样冷淡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他有些踉跄着站起来，却始终没有松开琼音的手腕。
    “音音。”
    他哑着嗓子喊。
    琼音不为所动。
    她甚至有点儿恨铁不成钢。
    装可怜有什么用。
    他之前耍横都是在给谁看。
    小时候就是这样。
    惹了她生气后就会变成粘人小狗，围着她打转，可怜巴巴盯着她看，试图让她心软。
    那大概是木头做的嘴巴。就是不会用来道歉。
    琼音在心里叹口气。
    这个地方实在不适合谈心。
    在路上，还是在她家门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出来。
    被看见他俩在这里拉拉扯扯可不像个样子。
    琼音便只好狠心挣了挣，将手腕从顾青山手里挣脱出来。
    那抹滑腻从手中溜走，顾青山近乎仓惶。
    他又想伸手牵住琼音，琼音却后退了两步，把手背到了身后。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琼音抬眼看他。
    顾青山在琼音眼睛里看到一个快要破碎的自己。
    顾青山觉得自己确实快要碎掉了。
    他现在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
    将音音推远后的每一天他都在后悔与不后悔之间煎熬。
    每天晚上他都告诉自己这样是最好的，他做出了对音音来说最好的选择。
    可每当看到音音他之前给自己做过的所有心理建设就会全部烟消云散。
    他会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做错了事。
    他之前那么强硬地要音音走，还说了那些胡话。
    他让音音伤心了。
    音音合该生他的气。
    他要认错，要让音音不再这么难过。
    可他的喉咙干涩又紧巴，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那场落水像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平日里不显，但只要想到碰到便蔓延出无边的密密麻麻的痛。
    他感觉有两个他在不停地撕裂，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他一边躲着避着，一边又像闻着肉味儿的狗一样忍不住眼巴巴凑到音音跟前。
    理智告诉他要远离。
    心却在叫嚣着靠近。
    于是他现在便像个要不到心爱玩具只会仗着年幼无知哭闹耍赖的小孩子。
    明明知道那玩具不属于他，他永远也买不起，却又舍不得离去。
    便做出现在这样一副懦弱拧巴的姿态。
    琼音等了等，可什么都没有等到。
    顾青山站在那儿，看着她。
    他的眼睛明明在诉说悔过，可他的薄唇却紧紧抿着。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当初那些伤人的话他说得畅快也说得顺畅。到了现在，却连半句软话都不愿意说。
    琼音垂下眼。
    她是真的有点儿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