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音听着白小芙连珠炮般的解释，一时回不过神来，站在原地无措地睁大了眼睛。
    长翘的睫毛蝶翅一般上下纷飞，脸上是一片茫然。
    她原本其实是有些介意的。
    像不小心咬了一口还没有成熟的酸果子，酸涩在瞬间便占据了全部心神。
    他们两个一起从后山上下来，一起有说有笑。
    顾青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与别人有了共同的秘密和约定。
    现在他们又站在一起，她与他们在一南一北的两边，于是她好像天然地被排斥在外。
    琼音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形。
    更何况白小芙和顾青山还有那样一层紧要又微妙的缘分。
    这几乎挑动了琼音敏感的神经。
    她即便是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否认在看到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她心底蔓延出的恐慌。
    她在害怕。
    怕顾青山不是在口是心非。
    怕他们真的只能到此为止。
    顾青山若是像从前一样冷心冷情，她的确可以豁出去脸皮。
    可若是顾青山喜欢上了别人，她却是做不到把尊严也丢弃。
    听到顾青山开口解释的时候，琼音悬在心口的心终于缓慢地回落。
    她自然看见了他眼里的紧张。
    他也在怕她误会。
    那么他说，她便信。
    只是这个闷葫芦憋出来三句话后便不再开口了，只像个二愣子一样直勾勾看着她。
    琼音还牵着小孩子。
    她不欲和他在这里纠缠，正要点头。
    前边那个姑娘却三两走了过来，倒豆子般将现状解释了清楚。
    倒是比顾青山说得还利索还明白。
    琼音很难对这样爽朗到近乎直率的姑娘生出恶感。
    白小芙穿着灰扑扑的上衣长裤，并不光鲜，上面甚至还打着补丁。明明是个极白净漂亮的姑娘，却剪着野草一样凌乱的短发，言行举止间也像个假小子。
    可她的脸上并没有局促自卑，反而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好像这夏日的骄阳。
    拥有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是和她不一样的人。
    却同样讨人喜欢。
    琼音便也笑起来，领了她的好意。
    “我知道了，白同志。”
    “哪有这么生分，叫我小芙就好啦。”白小芙摆摆手，大大咧咧道。
    “好，小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琼音从善如流道。
    白小芙见琼音如此上道，很是开心。
    “这有啥。我就是和你说一下事实。我可不像某些人，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人长了嘴巴，就是要吃饭和说话的嘛，不然光留着当个摆设图它好看啊。”
    琼音被她的妙语连珠逗笑。
    小芙，真是个妙人。
    她假装没有听出她的意有所指，只笑着附和。
    “我也这样觉得。”
    被漂亮姑娘赞同，白小芙更是得意，脸上的表情愈发眉飞色舞。
    她本就是个闲不住嘴的性子。平常时候没人一个人也能絮絮叨叨好久。
    鬼知道她和顾青山上山这一趟有多煎熬多痛苦。他不搭理她也就算了，还嫌她吵，不许她发出声音。
    她差点没被憋死。
    幸好这会儿遇上了愿意听她说话的漂亮姑娘。
    白小芙一边想着一边有些羡慕嫉妒地瞥了顾青山一眼。
    好福气呐。
    就看见那个愣头青不说话目光一瞬不瞬地粘在姜琼音身上。
    啧。
    瞅这没出息的样子。
    白小芙也懒得再搭理他。她低头看了眼琼音牵着的睁着大眼睛安安静静观察他们的小女孩，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对着琼音说。
    “你们要回去吗？现在天气热了，这里草又长的这么高，里面指不定有些虫蛇鼠蚁什么的。你们两个在这里还是不太安全。我们正好一起回去。下次你们要是再来，最好拿个长棍，用它四处拍打一下。”
    琼音倒是忘了这一层，她忙四处看了下。
    幸好今天没遇上什么。
    她最怕那种滑溜溜冷冰冰的爬行动物了。
    她之前上山，姜妈都会拿驱赶虫蛇的药粉给她洒在身上。
    今天一时兴起被小夏至拉来，只顾得樱桃，却忘了危险。
    被白小芙这么一说，她后知后觉才有点儿害怕。
    她又想起顾青山最开始那句冷冰冰的回家。
    当时只想着同他置气，又气他的冷漠，便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他暗藏的真心，甚至加以恶意的揣测。
    琼音抬起眼看了眼顾青山，便撞进了顾青山从始至终没有移开半刻的黑沉目光里。
    琼音的心一颤。
    她几乎要在那样的目光里溺毙。
    只是想起旁边还有白小芙，琼音竭力让自己从他的目光中脱离出来。
    她移开视线，感激地对着白小芙点点头，又弯下腰问小夏至。
    “摘了樱桃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始终不吵不闹的小夏至乖巧地应声。
    “好。”
    一直没有动作的顾青山听了这话后抬起了放在身侧的手，将手里包裹着樱桃的绿叶递了过去。
    他摊开他蒲扇般的大手，刚刚即便是在情绪波动翻涌的时候，他都记得要小心对待手里的东西。
    音音爱吃。
    所以他手里的樱桃依旧完整，没有压坏一颗，也没有散落一颗，鲜艳诱人得很。
    因为顾青山这一系列小心翼翼的话语和动作，琼音心口积攒的郁气早已散去大半。
    她终于愿意纡尊降贵地伸出手去。
    只是她那样纤细瘦弱的手掌如何能与顾青山干惯了农活的大掌相比。
    占满了他整个手掌的樱桃，琼音便是双手合捧都要费些力气。
    更何况她只伸出了一只手。
    琼音本想接过樱桃，却无奈地发现压根无处下手。
    白嫩的小手蜷了蜷，不知道怎么拿。
    顾青山黝黑的眼里闪过笑意，他收回了手。
    对上琼音诧异的眸子，轻声解释。
    “我给你拿着。”
    “回家给你。”
    琼音牵着小夏至和白小芙并肩走在前面，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小夏至也已经和白小芙熟悉了起来。
    琼音和白小芙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其实大部分是白小芙在说，而琼音附和着。时不时小夏至还插上一两句嘴。
    天真的童声让两个大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顾青山背着草筐走在后面，小心注意着掌心的樱桃不让它们滚落。
    一双眼专注地落在前面绑着麻花辫的姑娘身上。
    阳光落在他的眼睫上，也为他镀上了一层温和的光。
    阴沉了数日的人，又好像终于窥得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