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峥一手垫在琼音脑后，一手垂放在身侧。
    他的手指极缓慢摩挲了下，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少女柔软腰肢的温度以及纤手滑腻的触感。
    两个人站得极近，藏青色的军裤与玉兰色的旗袍裙摆交错地贴合在一起。
    分明一黑一白是两个极端，却又和谐得宛如一体。
    时光好像在此刻停滞。
    裴聿峥垂下眼，与琼音视线交缠呼吸相闻。
    微风拂过海棠树发出簌簌的声响。
    海棠花打着转慢悠悠飘落，无人分给它们半个眼光。
    这处本就僻静，丫鬟们也只是经过，等闲不会朝着这里看过来。
    这棵海棠把音音挡住绰绰有余。
    只有他，或许会露出些端倪。但就他们这个这个位置，从丫鬟们路过的视角之下不会注意到这里。
    这之间又有游廊花木遮掩，只要她们不是刻意寻过来看，自然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两个人在。
    且说他之前寻过来时，找到她，也还颇费了几分力气。
    是以裴聿峥未曾有半点儿紧张。
    只是音音却紧张地不停眨眼，呼吸都低不可闻不敢用力半分。
    这副受惊的模样，裴聿峥那点恶劣的心思蠢蠢欲动，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更过分一点儿，看她是不是会受不住地哭出来。
    他一面觉得现在这样只有两个人彼此知晓一起躲避外人的游戏很有趣，而音音同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更是让他觉得满足不已。
    但看她如此惊惶不安，裴聿峥还是止不住生出心疼，又觉得自己方才只顾自己的想法简直像个混账。
    他自然有他无所谓的底气。纵是被人瞧去了，也无人敢说他一句嘴。
    可是音音不行。
    他虽然会抱怨音音不想要和他在一起给他名分，可并不是对她的顾虑毫不知晓。
    如今虽然比之从前风气要开放许多，可音音是自幼接受世俗规训的大家闺秀，所受的教育自然与他不同。
    裴聿峥漫无边际地想，此前种种，他的行为可谓称得上登徒子，音音没赏他一个耳光，他都要谢过音音手下留情。
    更何况如今音音住在帅府，帅府在给她庇佑的同时也会为她招来非议。
    在世人眼中身份上她天然就低他一等，所以即便是他心动在前，也会被看作是音音筹谋所致。
    就如此前的他那样浅薄的认知。
    或碍于威势，或慕于权柄，人们总是擅长为上位者开脱的。
    他是既得利益者，自然再清楚不过。
    由是裴聿峥也不免唾弃此前他的强势，他气恼于音音的躲闪与避让，下意识忽略了对她可能会有的诸多顾虑。
    裴聿峥的柔和了眉眼，他安抚性地对琼音说。
    “不用担心。”
    他朝着她缓慢地比划口型。
    只是这全然没有缓解琼音的紧张，反而引来她的嗔怒。
    她不知道他百转千回掠过的众多心思，只在意他是不是偏偏要在这样要紧的关口戏弄于她。
    琼音恨不得上手再去捂他的嘴巴，只是这人惯来不正经，到时候还不知他又要怎么捉弄她。
    羊入虎口这种事，做一次就好了。
    只他还算不太过分，直至丫鬟们走远也未曾真的发出声音。
    四周再次静寂下来。
    琼音终于放下了始终悬着的心，伸手推拒仍旧站在她对面一动不动的裴少帅。
    “少帅，人走了。”
    她轻声道。
    只是方才她的神经过于紧绷，这乍一放松，止不住地腿软，她咬着牙强撑，腿还是轻轻颤了颤。
    裴聿峥却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窘境，他伸手捞起早已妄想多时的琼音的腰肢，过分地向前逼近了半步，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重归于无。
    “音音，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裴聿峥轻笑。
    琼音向后退是树干，向前走是人，真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她甚至都能听到两个人衣裳布料摩擦的声音，她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少帅，我以为我的态度也已经足够清楚。”
    琼音摆出一张面无表情冷淡至极的脸，只是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裴聿峥又想要叹气了。
    他有时候是真的看不清沈琼音。
    他固然能理解音音的顾虑，但他自认有足够的能力护好她。他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但不让闲言碎语落到她的耳朵里他尚能做得到。
    而背后说人者，不过是因为嫉妒，因为艳羡，因为自己手中空无一物，是只会藏在阴影处的懦夫。
    失败者的恶言恶语不过是对成功者的赞美和嘉奖。
    而音音这样的女子，与他对峙尚且半分不让，更是能对父亲的谋划阳奉阴违，又怎么会是太过在意别人闲言碎语之人。
    所以她的避而不谈也好，装聋作哑也好，刚才这般生怕被人瞧见也好，或许有两三分求个清净不耐烦惹来非议的原因。
    但最根本的缘由仍然是她不想要同他扯上关系。
    无关别人看法，无关世俗偏见。
    只是她不愿意而已。
    裴聿峥简直拿眼前这个女子没有半点儿办法。
    他分明能感受到她对他亦有心动。
    可每每他觉得琼音近在咫尺，下一秒她又会退避三舍。
    她把她的心动关在心里，不肯对他透露半分。
    在外人面前从来高高在上的裴少帅无可奈何地低下头来，他用长指拈去落在琼音发顶的花瓣。
    轻轻叹息：“我不明白，音音。”
    他伸手虚指一下琼音的心口处，“你分明不是对我毫无感觉。”
    被他一语道破，琼音慌乱了一下。
    心动是瞒不过人的。
    她在纵容裴少帅一次次亲近的时候就已经坦明了自己的心扉。
    “齐大非偶。我与少帅门不当户不对。”
    裴聿峥听了琼音这样的解释，冷嗤一声。
    “初见你尚能拿这个理由糊弄我。不过是凭借着我们并不相熟。可是音音，现在却不能了。”
    他轻抚过她的眉眼。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是如此妄自菲薄之人。”
    “你如此骄傲，是我该怀疑自己是否与你相配才是。”
    裴聿峥将琼音散落的几根鬓发挽至耳后，他教导一个小孩子般。
    “音音，心动而已，不是洪水猛兽。以你之心性，你之才情，你当问我可否配得上你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