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清惊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几个健壮的仆妇手持赫赫杀威棒,如鱼灌水般冲入内,再是南康王妃和沈翰气势汹汹的出现,身边还跟着一个熟面孔。
“玲珑——”
许婉清脸色瞬间煞白,就连嘴唇也是毫无血色。
一切都完了。
她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娘娘,就是这丫头——”玲珑手里拿着一包药,殷勤的递给南康王妃,指着霜月大骂,“侧妃娘娘怀了身孕,这丫头竟然用堕胎药谋害主子!若非奴才一时好奇跟了上去,只怕还不知道我家主子危在旦夕!”
玲珑将霜月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这狗奴才,侧妃娘娘待你犹如亲姐妹,你知情不报便也算了,竟然还敢拿堕胎药当成安胎药哄骗侧妃娘娘!侧妃娘娘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谋害侧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
许婉清险些眼前一黑。
而南康王妃则痛心疾首道:“许侧妃,你有了身孕,为何瞒而不报?若非玲珑这丫头机智,你今日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许婉清捂着小腹,不可置信的望向霜月。
难道霜月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还来不及反应,沈翰阴沉着脸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你怀孕了?”
许婉清眸色颤颤,望望南康王妃,又望望霜月,“妾…妾…妾的娘亲去得早,没有教过妾这些东西。妾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沈瀚冷冷一笑,面容阴沉得吓人,“你不知道自己怀孕,那总该知道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吧。”
许婉清瞳孔一震。
还未开口,沈瀚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分外响亮。
他力度并不大,可满屋子奴仆均在,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奴才们的面这般羞辱她。
南康王妃不急不慢的劝阻,“王爷,妹妹还怀着孕哪,您怎可下如此重的手?”
“王爷——”许婉清还没有开口,头发却被人狠狠揪住,她整个人往后仰去。
沈瀚站起身来,将她拖到外间,许婉清看见沈瀚那阴鸷扭曲的脸色,花容失色,双手去掰他的手。
可女子哪里是男子的对手?
沈瀚毫不留情,将她狠狠一甩,她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双手双膝瞬间鲜血淋漓。
南康王妃跟在身后,拿着罗帕遮面,声音尖锐,暗藏讥诮,“哎哟,王爷您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贱货,我自从五年前春猎坠马后,已被大夫确认再不能生育。你说你怀孕?”沈翰阴恻恻的笑,“你怀的谁的种?!”
许婉清面色大变,竟然百口莫辩——
怎么会?
她晨起作呕,昏昏欲睡,食欲增加,就连那碧玉替她诊脉后也说她是喜脉——
许婉清当下道:“王爷,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求您再请个大夫,妾或许不是怀孕!前些天妾足不出户,王妃娘娘派人将妾的院子围得严严实实的,妾根本没有寻到大夫问诊,只是自己胡乱猜测怀孕,还请王爷给妾请个大夫,还妾一个清白——”
南康王妃手持团扇,笑得意味深长,“妹妹说什么呢,若我真派人将你院子围得严严实实,今日你这丫头又是如何出去给你买的堕胎药?再说先前为何要将你严加看管,个中原因想必你也是心知肚明,何必怪罪到我的头上,倒显得我故意为难你似的——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妹妹有了身孕是天大的喜事,为何悄悄的让丫鬟买堕胎药呢,妹妹如花年纪,难道不想要孩子吗?”
沈瀚一脸怒容,一脚揣在许婉清的心窝,许婉清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淫妇,还不说实话?!”沈瀚顺手抽过身边仆妇手里的棒子,狠狠敲打在许婉清身上,“你肚子里到底怀了谁的种?!”
沈瀚气得双眼猩红,那大约半米长如拇指宽的棍子一声一声发出敲打在皮肉的声音。
沈瀚被气得很了,下手没轻没重,竟然直接朝着许婉清的头狠狠砸了下来。
不肖几下许婉清便被打得皮开肉绽,满脸是血。
南康王妃用眼色示意身边的嬷嬷守住大门,遣散周边伺候的下人,又慢条斯理的劝着许婉清:“我说妹妹,你何苦要为那奸夫保密,这事情是你们两个人共同坐下的,你为了他被王爷打死多不划算?你若是说出来,或许南康王府还能保留你一丝体面,留你一个全尸。”
那霜月瞪大眼睛,一通乱叫,竟然挣脱束缚直接扑到许婉清身上。
——哐哐哐。
几棍子下去,霜月便被打得吐了血。
南康王妃冷笑道:“想不到你这霜月还是个忠仆。”
“王爷饶命!妾冤枉——妾对天起誓,妾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情,妾是清白的——”
南康王妃道:“你若是清白,为何要堕掉你腹中孩儿!要么你这孩子是个野种,要么就是你不想为王爷生儿育女!”
这番诛心之言,让许婉清脸色煞白。
而沈瀚已经气得这个人脸上发黑。
倒是旁边那玲珑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说道:“王爷、娘娘,有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沈翰棍子一甩,险些杵到玲珑脸上。
他满头是汗,面色扭曲,“说!”
玲珑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许婉清,眼底划过一丝浓烈的恨意,随后才仰头擦了擦眼泪,“有一天晚上,府里的人都睡下了,正逢奴婢值夜。奴婢那一晚因晚饭多吃了些,便没有睡着。隐约瞧见…瞧见……”
南康王妃立刻道:“你瞧见什么了,快说!我饶你不死!”
玲珑哭出声音来,一脸惊恐的说道:“奴婢瞧见侧妃娘娘翻墙出去,过了大约一两个时辰才回来——”
“贱妇,贱妇!我今日便打死你,将你尸体送回许府,我倒要问问许大人,怎的教出你这恬不知耻的淫娃荡妇!”
——哐哐哐!
又是几声。
沈瀚手起刀落,挥舞着大棒子,朝着许婉清的脸上、头上、背部,每一个都是朝着要害下毒手,显然已经失去理智。
许婉清被打得皮开肉绽,一开始还能挣扎,到后面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犹如濒死的小兽一般,气若游丝的哀求——
她身上的衣裳全都破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身下全是血水,眼瞅着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可沈瀚暴怒之下,无人敢劝。
更何况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南康王妃。
沈瀚重重的击打许婉清,打到额前全是汗水,因为用力过猛,手中棍子竟然被生生打断,断成两节飞了出去!
然后“哐”一声砸在地上!
这道清脆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眼皮一跳。
“换鞭子来!我要活活打死这贱妇!”
长鞭一甩,赫赫风声。
沈瀚一边挥舞鞭子,一边骂着。
“贱妇,让你不安分!让你在外面偷男人!”
“我今天就要打死你肚子里的野种!”
许婉清哀婉的惨叫几声,皮开肉绽,身上布满血红的鞭痕。
那鞭子上沾染着许婉清身上细碎粘黏的皮肉。
一声一声。
叫人心惊胆战。
南康王妃却看得很是畅快。
渐渐地,许婉清连哀嚎…也没了声音……
偏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管家踉踉跄跄的跑进来,满脸惊慌的通风报信,“王爷,不好了!不好了!勤王府的沈世子带着禁军将咱们王府给围起来了,眼下他已经带人闯了进来,小的们拦不住——”
南康王妃惊得一下变了脸色,“沈知?他来做什么?他…他…凭什么围住我们王府!”
许婉清被打成这副模样,显然是在苟延残喘,活不了多久。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错杂的脚步声,十几个披甲持锐的士兵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南康王妃吓得花容失色,只往沈瀚身后躲。
“沈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府内滥用私刑!”
人未到,声先至。
沈瀚脸色微变,随后怒道:“果然是你,沈知!”
垂花拱门之下,沈知一袭白袍,眉眼冷冽,款步走了进来,两方人马迅速形成对峙。
沈知淡淡一瞥地上的血人,脸色微变,“沈瀚,你好威风!许婉清好歹是受过朝廷册封的侧妃,你竟敢滥用私刑将她重伤!”
沈瀚冷冷的笑,“原来沈世子也知道许婉清是我沈瀚的女人。你每日补品像流水一样的送进来,两个人在我眼皮子底下郎情妾意暗通曲款,真当我沈瀚是泥捏的不成!沈知,你今日带兵围我王府,我一定要去陛下面前狠狠的参你!”
南康王妃也道:“沈世子何必动怒,以我之见,沈世子该感谢王爷才是。王爷将许婉清就地正法,一个死人再不能张口,可是维护了你我两家的颜面!难道沈世子糊涂至此,竟然要为了一个淫妇跟我南康王妃作对?”
“南康王府?”沈知冷声一笑,“我沈知需要将你们放在眼里?让开!”
沈知往前跨步。
沈瀚立刻站在跟前,“想带走你的相好,没门!”
沈知眼锋一斜,直接拔剑而起。
剑锋巍巍,电光火石,空气里传来“筝”的一声。
寒芒一闪。
沈瀚耳边的一缕头发被那剑气斩断。
南康王妃大呼一声:“王爷!”
而沈瀚陡然被吓破了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后不可思议的指着沈知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沈知,你今日敢带走许婉清,我南康王府和你勤王府势不两立——”
沈知眼皮不抬,冷笑一声,“让开!”
说罢,他直接跨过沈瀚,径直走到许婉清身边,许婉清脸色苍白如纸,额前冷汗滚滚,竟然被他气势所摄,艰难的拖动残躯往后退,留下一地的血水印记。
她眼泪快流了出来,粘在睫毛上,美人一脸惊恐,仿佛逼近她的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沈世子…求你…别过来……”
沈知此刻出现,已经坐实她所有的罪名。
今日她若是敢跟着沈知立刻,那么她许婉清将彻底沦为世人口中的“淫娃荡妇”。
为什么,沈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许婉清望着那渐渐逼近的黑色长靴,只觉得万念俱灰——
而沈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许婉清瘦得只剩皮包骨,他抱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许婉清绝望的吐出一口血来,人已经晕死过去。
而沈知居高临下的望着沈瀚,“人我都带走了。你若不服,大可以找陛下分辩!”
“沈知,你骄横跋扈,霸道强势,真欺我南康王朝中无人?你莫以为你是陛下的侄儿,你就敢这般欺辱我南康王府!这件事我跟你没完!你等着,我现在就进宫见太后娘娘,我看陛下能护你到什么时候!”
而那人却充耳不闻,抱着许婉清消失在王府之中。
王府大门的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沈知抱着许婉清上了马车,随后将她直接丢弃在马车中间的地毯上。
这马车华贵无比,可容七八个人入座,内里铺着地毯,软绵绵的。
许婉清痛得叫出声。
可惜,声音却是细弱蚊蝇。
她趴在地上,根本无法翻身。
她看到沈知敲了敲车壁,马车便摇摇晃晃的往前驶去。
她想要抬起头看沈知,可是半晌,头又重重的跌落。她没有力气,全身疼得厉害,每一寸皮肉都绽开,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痛不欲生,全身的神经仿佛拉扯着。
她浑身的衣裳被鲜血打湿,后背粘着汗水,全都湿漉漉的黏在皮肉上,汗水递进眼睛,一阵刺痛。
她几乎看不清楚。
这是…要死了吧?
许婉清心里这样想着。
她始终没明白,明明自己事情做得那般隐蔽,为何还是被南康王妃抓住把柄?
这时间掐得如此巧妙,巧得就好似这场局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
到底是败在哪里。
许婉清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马车还在继续往前。
她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抓住沈知脚边的一片衣角,“你…要…去哪里?”
沈知却抽回脚。
男人脸色冷漠,一双眸子在阳光下仿佛泛着浅浅的琥珀色。
他拿着一张罗帕,慢条斯理的擦拭手指上的血。
男人神色很是专注。肌肤玉白。眼底却好似苍山上经年不化的积雪。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你不该为了我…得罪沈瀚……”
可是,沈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许婉清犹如死狗趴在车内,侧耳听见外面传来的动静,许是到长街了,有小贩的吆喝声,还有孩童嬉戏打闹的声音。
渐渐地,那些声音她都听不清楚了。
她只觉得冷。
好冷。
刺骨的冷。
明明是三四月的天气,外面艳阳高照,偏偏她整个身子如坠冰窟,刺骨的冰从脚底往上钻——
沈知一定是带她去医馆的。
可沈知为了她和南康王府闹成这样,后面要如何收场?
沈瀚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是先帝的侄儿,太后和先帝感情深厚,定然要护着这帮老臣。
许婉清迷迷糊糊的想着,忽然感觉眼前有光刺到脸上,刺得她双目微痛。
她痛苦的闭上眼,发出细弱蚊蝇的呻吟。
马车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若许婉清猜得不错,这是甜水巷附近。
离许府不远。
沈知一定是要送她回家的。
可是她哪里有家?
如今这样子,她怎么敢回去,父亲又怎么会收留她?
刚这样想着,她恍惚间就听到了柔嘉县主的声音。
周庭芳穿一身干练的男子外袍,钻入马车内,被地上躺着的许婉清吓了一跳。
“这是——”
许婉清头发散落,几缕发丝散开,被汗水粘在脸上,血糊糊的一片。
周庭芳凑近了才惊道:“许侧妃?”
周庭芳不解的望向沈知。
不是说发现了新线索,要在甜水巷悄悄碰头吗?
如今这是什么事?
沈知也正看着她。
只不过眸色很沉。
沉到周庭芳心里微微发慌。
“周娘子,我曾答应过你,永远不会欺骗和背叛你。你可还记得?”
周庭芳不说话。
“其实我早就知道杀害你的凶手是谁。”
这话很矛盾。
许婉清费力的扒拉开满是汗水血水的眼皮,她看到沈知旁边坐着的柔嘉县主。
周庭芳膝盖微微前倾。
“出于某些原因,我一直在寻找确切的动机。现在我请你过来,将凶手送到你手里,让你手刃仇人。”
周庭芳看着满身是血的许婉清,一时之间回不过神,“你说…许婉清是凶手?”
“箭簇是她帮着建造公主府的时候拿走的。她左右手都能写字,左手字迹和玉兰很是相似。我可以肯定…她是凶手。”沈知望向周庭芳,语气有些无奈,“但是,我查不到她的动机。”
马车里沉默片刻。
周庭芳看着许婉清。
她不知道许婉清发生了什么。
可许婉清…明显要死了。
她身上有数百道血痕,皮开肉绽,衣袍之下的肌肤更是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在来之前被人打个半死。
此刻她双眼微阖,秀气的眉头紧皱,气若游丝。
半晌,周庭芳才冷冷的笑,“原来不叫的狗才是最能咬人的。我查这案子这么久,从没有想到凶手会是许婉清。可我的印象中,似乎没有得罪过她。她为什么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