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娘子话还没说完,便觉得后脖子的地方滚烫。
一声压低的惊呼。
男人的一只手压住她的头顶,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迫使她靠向自己怀里。
仰头。
男人的吻铺天盖地,仿若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他的吻炽烈得仿佛要将她烤干。
隐忍、压抑、痛楚,所有的情绪在瞬间在唇齿之间爆发。
他像是动物一样啃食着她的唇,又报复性的狠狠撕咬。
周庭芳只觉口腔里一股浅淡的血腥气。
她从不知道,原来发了狂的男人这般可怕。
她无法喘息,想要推开他,却发现男人的胸膛硬得像是钢铁,触碰的时候连手肘都要烫伤。
紧接着,她仿佛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周庭芳脸色微变,捶着他的胸膛,偏手迅速被人反剪。
她抬脚,一个猛踹。
沈知却直接将整个身体压下来。
沈知充耳不闻,反而加深了这个吻,他将她压在身下,双手反扣头顶,他滚烫的舌头含住她的耳垂,周庭芳浑身起了颤栗。
“沈知——”
她气喘吁吁的呼唤他,试图唤起他的理智。
可男人眼底猩红,额前青筋毕现,仿佛失控的猛兽。
外面脚步声更急促了——
伴随着妇人的声音。
周庭芳侧耳一听,只觉得那声音分外耳熟。
不是窦王妃是谁?
“沈知!”
周庭芳急得脸都红了,猛地一推沈知。
沈知立刻松了手。
而几乎同时,门被打开,窦王妃的声音传来。
“你这房里怎么亮着——”
戛然而止。
周庭芳很感谢窦王妃没有尖叫出声。
四个人面面相觑。
周庭芳、沈知、窦王妃,以及窦王妃身边的一个老嬷嬷。
而沈知衣衫不整,整个人还压着周庭芳的上半身,一脸潮红春色。而那柔嘉县主发髻散乱,唇脂模糊——
屋内一片死寂。
倒是那老嬷嬷知情识趣,立刻退后两步。
窦王妃先是呆若木鸡,随后看清柔嘉县主的面容之后,脸色明显变了又变,喉头一滚,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窦王妃,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最先出声的是周庭芳。
她理了理发钗,坐起身来,狠狠瞪一眼沈知。
偏那人还微微勾唇,昏暗的灯火下,男人唇角的笑看起来有一分得意,两分邪魅。
“你们两——”窦王妃声音干哑,随后又看向周庭芳,“柔嘉县主,你先解释吧。”
周庭芳愣在那里。
她要怎么解释啊?
这都抓奸成双了,纵使她巧舌如簧,又能怎么解释?
而窦王妃那边,不知怎的,周庭芳读出了一种期待的感觉。
周庭芳认命的闭了闭眼。
她干笑两声,“窦王妃,我没什么可说的,让沈世子解释吧。那什么,我府里灶上还坐着水呢,得先走了——”
周庭芳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逃走。
窦王妃眼睁睁的看着她犹如过无人之境一般,灵活的翻墙而出。
窦王妃眨了眨眼,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许久,她才扭头,看向屋内那人。
沈知已经趴了回去,将头枕在手臂之下,微阖双眼,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窦王妃捂着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随后才踏进屋内。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沈知偏头,语气很是云淡风轻,“没什么好解释的。柔嘉县主对我有意,自荐枕席,半夜闯入我房内。我烧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就发生了刚才您看见的那一幕。”
窦王妃揉着猛跳的眉毛,压着语气说道:“柔嘉县主自荐枕席?我时常和她见面,为何我从来不知晓她的心意?”
“她说从前因我和晏家姑娘有婚约,许多事情她不好开口,今天勤王府和晏家退了亲,她便寻了过来。母妃放心,此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误会?!”窦王妃气得狠了,只觉得太阳穴扑通扑通的跳,“难道你不打算对柔嘉县主负责?”
“负责?”沈知一脸不解,反而讥笑道,“母妃,你魔怔了不成?柔嘉县主是个寡妇,又是寒门出身,她的身份如何配得起我勤王府的门楣?”
“哎哟……”窦王妃这回气得真是心窝子疼,她“啪”的一声打在沈知的背上,“你个逆子,你今日说不娶妻不生子也就算了!那你安分守己的莫让为娘操心,为娘便也不逼着你!可你如今和柔嘉县主有了肌肤之亲,你竟然还敢学那陈世美做负心汉!孽障!”
窦王妃越说越气,“那柔嘉县主有什么配不上我们家的?她虽说是寡妇,可人还没有嫁过去男人就死了,那不就是个黄花大闺女?!再说家底薄点怎么了,我勤王府又不靠着儿媳妇嫁妆过活!”
沈知压住唇角的笑,一脸冷漠道:“母亲不必再劝。儿已经对天起誓,此生绝不娶妻生子。再说,这只是柔嘉县主一厢情愿,儿不必为她负责。”
“天菩萨!”窦王妃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沈知屁股上,疼得沈知面色一白,一声闷哼,窦王妃又是心疼又是气氛,“你个孽障说的什么糊涂话!若说那柔嘉县主,京都再没有比为娘更了解她为人的!这丫头待人接物没得挑,脾气性情也是个顶个的,除了样貌——”
沈知却淡淡回道:“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我倒认为,若真娶妻,性子和才情才是最重要的。”
“那肯定!”窦王妃竟然还点头,“要为娘说,周娘子比那什么萧云珠、许婉清、晏初华都好!萧云珠骄纵任性,整日只知舞刀弄枪,哪儿有女人家的模样?那许婉清更不必说,瞧着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竟然在外面……”
窦王妃语气一顿,“罢了,死者为大,人都死了,从前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为娘便不提了。再说那个晏初华,为娘我第一眼就没瞧上。病病歪歪的,娇气不说,一身出尘气,哪里担得起我勤王府世子妃的名头!”
沈知唇角微勾,依旧一脸不紧不慢,“可那周娘子…也不行。”
“如何不行?”
“她毕竟嫁过人,我娶了她,难免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勤王府的儿媳?我非撕烂他的嘴!”窦王妃叉着腰,越想那周娘子越觉得合适,那小娘子不骄不躁,小小年纪,稳当得很,虽说出自寒门,可一身气度,哪里像是乡下长大的姑娘?
“二婚?二婚怎么了?当年高祖还娶过二嫁女做皇后呢!你年纪不大,怎的思想如此古板——”
窦王妃完全将曾经嫌弃周庭芳的话抛诸脑后,满脑子都是“夜长梦多、趁热打铁”这八个字,只恨不得现在就将这门婚事定下来。
“儿啊。你平心而论,你对柔嘉县主……到底有没有心思?”
沈知摇头,“我跟县主…拢共便没说过几句话。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讨厌。”
“不讨厌…那就对咯!”窦王妃眉开眼笑,“我看那柔嘉县主挺好。你如今因着周家和许家的事情声名狼藉,怕是没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你。承蒙县主不嫌弃,看上了你,你还不将这门亲事定下?”
沈知唉声叹气,一把将被子掀过盖住头顶。
随后底下传来那人翁翁的声音。
“母亲,莫再劝了。我心里乱得很,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窦王妃冷哼一声,“你不想考虑,我来考虑。罢罢罢,儿女都是债,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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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庭芳的县主府内。
一大早,翠儿又急急来报,“县主,窦王妃又来了。”
周庭芳睡眼迷蒙,一下惊醒,“又?这都第几天了?”
“算上今日,已是第四日来寻县主。今儿个县主还躲吗?”
周庭芳毫不犹豫,取下木架上的衣裳,胡乱一裹,“躲!就说我病了,下不来床,无法招待。”
翠儿苦着脸,“县主,这借口前日就已经用过了。”
“那就说我不在。”
“那窦王妃定然不顾劝阻,在府内坐着等您。”
“那——”
周庭芳实在没了主意,自从那天晚上她和沈知被窦王妃抓包以后,窦王妃第二日就来堵她,周庭芳不想面对窦王妃,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哪知这窦王妃如此执着。
看来沈知的偏执,便是遗传的这位娘娘。
“说我一早就出去了。”
翠儿无奈,“县主,非得躲着王妃娘娘吗?那位娘娘可不是善茬——”
说罢,翠儿捏着鼻子,拿腔作调,模仿着窦王妃的声音。
“既然出去了,那去哪里了?几时出去的?身边几个人?什么时辰回来?”
周庭芳被翠儿逗笑,“死丫头,你主子都快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逗乐?”
翠儿笑着说,“县主不是和窦王妃交好吗?为何如今避她如洪水?”
周庭芳胡诌道:“无意得罪了窦王妃,她这是兴师问罪呢。我得躲躲,你去叫锦屏,让她赶紧梳洗打扮,今儿个本县主带你们出去玩一天!”
翠儿开心的应下。
瞬间将窦王妃的事情抛诸脑后。
然而,当他们乔装打扮一番,从最小的侧门鬼鬼祟祟走出来后,主仆三人刚好在转角处就遇上了窦王妃的马车。
“柔嘉县主。”
窦王妃坐在马车里,冲他们亲热的招手。
显然是有备而来。
周庭芳定睛一看,那车夫分外眼熟,不是常乐是谁?
她暗中翻了个白眼。
常乐啊。
这个人对她的县主府可是轻车熟路,难怪窦王妃能在偏门堵住他们。
周庭芳心中门儿清窦王妃为何而来,只能硬着上前,“窦王妃。”
窦王妃笑得很是亲切,不过却意有所指,“县主让我好等。不是说出门子去了吗,县主这是要去哪里?”
周庭芳低咳一声,“本是和朋友约好的。不好爽约,实在是对不住王妃。”
窦王妃爽朗一笑,眯着眼睛笑的时候,颇有沈狐狸的味道。
“我还以为…县主在刻意躲我呢。”
周庭芳笑得尴尬,“怎会?”
“既然没刻意躲着我,便陪我走一段吧。”
周庭芳认命的抬脚上马车。
心中却已经将沈知咒骂数遍。
上了马车,两个人面对面相坐,一时无言。
窦王妃问:“县主和朋友约的哪里?”
周庭芳便信口胡诌:“东街的茶楼。”
马车便往东街方向去。
期间窦王妃一直再不住的观察周庭芳。
却见那小娘子一脸淡然,即使察觉到她的目光,却也是毫不避闪,大大方方的任凭打量,随后回之一笑。
以前倒没发现,这位柔嘉县主如此稳重。
窦王妃和周庭芳私交甚密,因此也算是了解周庭芳的性情。
这丫头…沉得住气…心有成算,为人规矩,又很沉稳。
还得太后和王世子喜欢。
听说这段时间柔嘉县主一直勤学苦练,如今烧香点茶、挂画插花也是不在话下。
若真比起来,萧云珠、晏初华等人根本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那个许婉清——
从她拒绝曹家婚事开始,窦王妃心里多多少少就觉得此女表面淡然,实则算计。
只不过现在人死了,她也不多说什么。
窦王妃不问,周庭芳便打定主意装鹌鹑。
果然,窦王妃先沉不住气,笑着说道:“那一天你走得急,倒是没怎么跟你说话。”
真是哪壶开提哪壶。
周庭芳喉头一滚,面上装出无所谓的模样,淡淡道:“是。本该和王妃好好招呼的。”
瞧瞧。
这姑娘多大气。
窦王妃越看这周娘子越是满意,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这京都里,我和你的私交也算是亲密,你既然对我儿有想法,为何不早些透些苗头给我。你看看…这弄得彼此多尴尬……”
周庭芳低咳一声,“王妃娘娘,那日的事情想必沈世子已经同您解释过了吧?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是是是,鹤卿是同我讲清楚了。”
周庭芳却不放心,假装无意问道:“就是不知,沈世子是如何跟王妃娘娘解释的?”
窦王妃目光躲躲闪闪,心想女孩子要颜面,自然说话藏头露尾,“害,无非是他青春年少一时把控不住,对不住县主。不过县主你放心,我已经狠狠说过他了,他也说要为县主负责,这不便打发我急急的过来,让县主吃下一颗定心丸。”
周庭芳这回回过味儿来了。
怪不得那一天沈知按着她不许走,原来是想生米煮成熟饭,按头强让窦王妃答应婚事。
所以,沈知明知那晚窦王妃会到他房里,却依然拉着她不让走,就是为了让这门婚事名正言顺?
周庭芳心里觉得怪怪的。
她不愿意强按牛头喝水,逼迫窦王妃接受她,更何况沈知这手段也太激进了一些。
甚至沈知事前没有招呼,他便一个人加快进度?
她脑子还晕晕乎乎的,半推半就之间,怎么忽然就要发展到嫁娶一事上来?
周庭芳便道:“王妃娘娘,这男女之事得讲究你情我愿。我和沈世子还没有到那一步。再者我蒲柳之姿,出身寒门,有些事情…不着急。”
窦王妃心里一紧,有些拿不准这位柔嘉县主是真心自谦还是故意拿乔。
可看着周庭芳那淡然的脸色,想起她平日的为人处世,窦王妃多少品咂出味道来。
“哎哟,哪儿能不着急?我那儿子今年就二十三了,周娘子你也年纪不小,寻常人像你们这般年纪,怕是孩子都好几个了!更何况周娘子不是不知道,如今关于沈知的流言满天飞,无非就是好男风那些事情。不过周娘子应该知道的呀,他是为了给昔日同窗寻个公道才被那周家人泼脏水。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儿子好得很,他打小就洁身自好,身边就没女人近过身——”
说到这里,窦王妃又觉得不妥,什么叫没女人近过身,这不是越描越黑?
窦王妃连忙尴尬一笑,“周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我勤王府愿意为县主负责,你们二人既然有了肌肤之亲,总不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周庭芳眯着眼睛笑,“无妨,王妃娘娘,当真不着急。”
窦王妃怔怔的盯着她,“县主可是有什么后顾之忧?”
周庭芳叹一口气,“王妃娘娘不会不知道我嫁过人吧?我是个寡妇——”
“寡妇怎么了?”窦王妃接过话头,“高祖就曾经娶过二嫁女。况且县主和那位早逝的张家小儿又不曾圆房,那和头婚有什么区别?”
“可我家世不显,家底单薄。”
“哎哟县主,难道我勤王府还需要靠儿媳妇的嫁妆补贴才能过日子?如今我家如日中天,只要陛下在一日,我勤王府便一日屹立不倒。真说起来,以我勤王府如今的声威,娶个家世不显的女子反而更安全。”
周庭芳愣住了。
这勤王府先前精挑细选,只恨不得将所有京都待字闺中的女子都相看一遍,事实上窦王妃也确实将姑娘们相了个遍,甚至不止相过一次。但是这最后,看中她一个无权无势容貌不显的二嫁妇?
不过略一思量,周庭芳便想通其中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