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入眼是大片大片的血红。
杜还笙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一颗子弹穿透了他的心脏,红色的血溅在他身旁的旗帜上。
少年还没有过十八岁的生日,也没能来得及喝一口邻家哥哥给他搅散了气泡的可乐。
他的生命渐渐微弱,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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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巷位于京城的边缘。
巷子静静地蜿蜒伸展,悄然喧嚣地城市与宁静的过往隔离开来。
从两排低矮的平房间进去,就是青石巷的入口。
巷子更像是一个微型的社会,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来自不同的阶层。
工人、商人、知识分子底层贫民等等。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历经风雨,早已磨平了棱角,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两旁的老屋错落有致,砖瓦间透出古朴的韵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亮了角落里的每一个角落,居民们便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妇人们在井边洗衣,谈论着最近发生的新奇事物。
孩童们在巷口追逐嬉戏,笑声从巷口传到巷尾。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半大的少年,估摸着有十一二岁的年纪。
少年穿着一件麻料的短衫,下身着一条深色系的短裤。
“快点儿,都跟上!”少年对着后面的孩子们招手,继续领跑。
挥汗如雨的少年头发乌黑,肤色比普通孩子要白一些,袖口以下的皮肤有明显的晒痕。
他的一双眼睛是最漂亮的,瞳孔颜色偏浅,清澈透亮,鼻梁小巧而高挺。
因为年纪尚小,个子不高,瘦瘦巴巴的,只脸颊上有点肉。
“花生哥哥,我们跑不动了。”跟着晨练的孩子年纪都小,觉得好玩儿,新鲜劲儿过了就没了。
杜还笙回头,用手背抹了一把汗,也不强求。
“不怕慢,就怕站。每天跑一截,等时间久了,我们就能一口气从巷口跑到巷尾,跑到河边。”
孩子们听不太懂,瘫着休息了会儿又跟着杜还笙继续跑了起来。
结束了晨跑,孩子们原地解散,相约明日继续。
杜还笙勒紧裤腰,拍了拍裤腿上碰到的灰,笑脸盈盈地回家去了。
杜还笙的母亲常年都有头疼的毛病,这两年开始已经不去酒楼了,只在家做一些缝补的活计补贴家用。
门帘掀开,一张小脸探出来。
宋艾看见是他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没好气地叫他:“怎么又跑得一身的汗。”
“娘,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我跑得可快了!”
宋艾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骂他是个小调皮。
杜还笙乐呵呵地去厨房给他娘煎药,片刻后,他就端着个碗进来。
看着他娘把药喝了,他又跑到炕上去,跪在他娘的后面,双手轻轻按着对方的太阳穴。
宋艾感受着儿子的这双小手,十分娴熟地帮她按摩缓解疼痛,不出几分钟就眯上了眼睛。
等做完了这些,杜还笙才去厨房,从灶上掀开盖布,从篮子里拿了个馒头,在水缸边舀了一碗水开始吃自己的早餐。
早上九点,杜还笙准时出门,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袖衣裳。
宋艾送他到门口,低头帮他挽了一节袖口,露出手腕,让他不要太累了。
杜还笙回头笑着说:“娘,我不累。”
杜家经营着一家小酒楼,规模不大,也就能坐个七八桌的人。
前几天酒楼的伙计家中有事请辞,还没找到人,恰好杜还笙的学校放了暑假,正好可以去帮忙。
杜还笙能做的事情很多,跑堂,打杂忙得不可开交。
一直忙到下午,杜还笙才有空闲时间,坐在临街的位置上休息会儿。
杜渊从里面出来,给他端了一份炒饭,敲了个鸡蛋进去,裹着饭粒金灿灿的。
杜还笙埋头苦吃。
“等过两天就招到人了,到时候你就在家安心看书。”
杜还笙嘴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道:“爹,我没事的,课业我晚上回去也能完成。”
杜渊揉了揉他的头发,让他等会儿跟隔壁铺子的铁蛋儿一起去理头发。
杜还笙点头答应,吃饱后利索地去隔壁裁缝店找铁蛋儿了。
“花生,学堂好玩吗?”
铁蛋儿本名叫谢源其,但没人叫过他的这个名字。
在青石巷里,孩子们都有小名。
杜还笙从桌子上抽了一块布,总觉得老板把剪下来的头发弄进他衣服里了。
“学堂才不是玩儿的地方,那是学习的地方。”
铁蛋儿嘁了一声说:“幸好我爹娘没逼着我去学堂。”
杜还笙把扎进他衣服里的碎发一根根捡出来,问他:“那今晚我学国文你还来吗?”
铁蛋儿说来。
明明就是想去的。
杜还笙低声笑了一下,凑到他耳边说:“我给你买了一根笔。”
铁蛋儿剃了头,加上皮肤黝黑,像街头摊子上卖的茶叶蛋。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你真给我买笔了?”
杜还笙被他晃得头晕,说:“我从不撒谎的。”
铁蛋儿家里穷,家里虽说是开裁缝铺的,但生意不好,他家里有弟妹,有哥姐,奶奶还生病。
哪哪儿都需要钱。
不是所有人都像杜还笙一样,能去上学的,这个道理他懂,也从来不会埋怨。
晚上,杜还笙一笔一划教铁蛋儿写字,等他要离开的时候,杜还笙从墙上取下个书包。
书包上还绣了他的名字。
铁蛋儿每次看见他的书包都羡慕得不得了,“花生,你娘手艺可真好。”
杜还笙笑嘻嘻的,从里面取出一个布袋子,新的铅笔就装在那里面。
铁蛋儿紧张得直吞口水,刚洗干净的手被他擦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金属的色泽被送到他面前,他才知道。
花生说的一支笔,原来是钢笔啊!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还笙把钢笔塞进他怀里,说:“买都买了,也不能退。”
铁蛋儿不知所措地扣脸:“那,那你自己留着,你的字那么好看,配这笔更好!”
杜还笙将他眼中的喜欢看了个清楚,又从包里翻出一个半新的本子。
“说了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
“我......”
杜还笙把笔袋系好,装进书包里,又把书包挂回墙上。
炕上的铁蛋儿双手捧着笔,都要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