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除了齐酥和巫女,还有一些人。
高矮不一,年龄不一的男子,多半皮肤光滑,面上无须。
还有老态龙钟的婆婆,年逾四十的妇人。
这些人,都是齐酥搜罗来的,前朝宫里的人。
巫女之前在悬山鬼市说漏嘴,曾提及她在前朝宫里待过。
南楚既费力将她送进去,肯定不会安插在普通主子身边。
既如此,也许就有人曾经见过她呢。
这些被齐酥搜罗来的人,而今日子过得都不算好。
在宫里待过,本是无上荣耀。
奈何是前朝宫里,一朝改朝换代,他们这荣耀也就成了无法摒弃的黑历史。
能捡的一条命来已经是新朝开恩了。
还奢望什么荣华富贵?
听闻齐酥有赏,那些人都围拢上来。
不仅自己看,彼此间还有些交流议论。
…
巫女长得貌美。
是跟大晏女子温婉柔美截然不同的艳丽。
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轮廓也很硬朗。
看了许久,还是一个老太监,眯着眼睛凑上前去。
“这看上去,倒像是瑛贵人宫里的宫女。”
瑛贵人?
齐酥手里的扇子停了下来。
巫女漆黑低垂的眼睫,也阴冷地抬了起来。
老太监看着她那张脸,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对,就是瑛贵人宫里的宫女。”
老太监还是小太监的时候,在皇后宫里当差。
曾经跟着传旨太监,去瑛贵人宫里送过几回赏赐。
瑛贵人温婉胆小,会些书画。
在前朝哀帝的后宫中,算不得出彩。
哀帝那时候最宠爱的,是伏贵妃,她出身士族,貌美且有才情。
瑛贵人因为是伏贵妃的表姐,爱屋及乌,才在陛下那边,有了些名气。
老太监压低声音。
“岐山王殿下,就是前伏贵妃所出。可惜贵妃自产下皇子后,就精神郁郁,没几年就疯了。岐山王也因为身体不好,自小养在佛寺里。”
“他出生前,哀帝曾经梦到一串舍利子落入后宫。也是因此,才对岐山王格外宠幸。”
旁边的中年太监打断他。
“嗐,师父,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说这些做什么?”
老太监意识到失言,赶紧住了嘴。
“瞧我老糊涂了,都是道听途说的,做不得真。”
齐酥用扇子支起腮。
像是并不介意岐山王的事。
反而问了句不相干的,“前朝后宫里,可有南楚妃嫔?”
老太监摇头。
“按惯例,楚女只能做舞女乐伎。也就是百年前,楚国公主和亲,才封了个淑妃的头衔。”
这样啊。
看来,南楚虽然明面上不能送女子进宫。
暗地里倒是没少下功夫。
…
该分发的奖励都发了出去。
即便没有提供线索的人,也每人给了十两的辛劳钱。
众人都散了,破庙里就只剩下齐酥和巫女。
梧桐树上麻雀叽叽喳喳打着架,一阵风吹来,叶子飘飘落下来。
齐酥走到巫女面前。
用扇子抬起她的脸。
笑眯眯道:“抓到了,就是你下的。不是你,便是你的主子瑛贵人。”
巫女也笑起来。
“就是我,快把我带去云峥面前吧。我也迫不及待想看看,之前那粉雕玉琢的小皇子,现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
齐酥挑眉。
“怎么,难道不是你?”
巫女高深莫测。
“你猜猜看。等我见了云无翳,我会告诉他的。”
她神色笃定,倒像是有什么把柄握着,颇有些从容了。
齐酥看了她片刻。
团扇重新摇动起来。
“罢了,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不带你见云峥了。也许你有什么秘密,不想说也无所谓,我也懒得费劲。”
“这破庙,好歹是佛家的地方。你一个异国人,死在这里,正是死得其所。魂魄也许还能更快回去呢。”
说完,她手掌抬起来。
全力召唤巫女体内的虫蛊。
解蛊很麻烦。
但是让它们直接自爆,可就简单多了。
巫女本以为她有护身符在身上。
这世上,也许只有她,最了解重炎痋虫了。
齐酥在悬山鬼市费了这么大周章,眼看都把她带到乾京了,绝不会平白无故杀了她。
却没料到。
对面那女人看似正常,实际却是个疯子。
一言不合,竟然来真的。
她手指微微拂动,一种奇异的力量自她身上传来,蔓延她体内的众多蛊虫身上。
像是一种共振或者共鸣。
那些正在沉睡的虫蛊,纷纷苏醒过来。
那种身体不受控的体验再次来临。
齐酥眸光亮得惊人。
手掌倏然收紧。
巫女周身的蛊虫同时暴乱,像是要将她的血液骸骨,全部都撕咬成渣。
她耳鼻中渗出血来。
倒在地上痛不欲生。
不可能,她不会,这是试探,她不会……
眼前陷入黑暗。
一只手捞起她的衣襟将她提起来。
女子的声音安静冰冷。
“你就死在这香炉里吧。等下焚烧的时候干干净净,也省的挪动了。”
砰的一声,她被丢入一个巨大的,坚硬冰冷的物体里面。
身体越来越灼热。
意识快失去控制了,不可能,不——
巫女抬起手。
“别走——我,我说——”
齐酥并没有走。
事实上,她把巫女丢进香炉之后,就重新坐回树下。
拿团扇扇着风。
直到巫女求饶,她嘴角微微扬起。
看吧,活得越久的人,越害怕死亡。
金手指不再多。只要能对症,就是最好的。
。
巫女再次醒来时。
已经闻不到破庙里那冰冷的纸灰气味了。
眼前黑漆漆的,不知道是失明了,还是房间光线太暗。
但她能感应到,那个女人,就在身边。
甚至,手里还在摇着她那该死的团扇。
她没有说话,也许是在等着巫女先说话。
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的巫女,不敢再动任何小心思了。
起码,现在不敢。
她开口,声音嘶哑。
“云峥身体里的蛊虫,你以为是我下的?或是瑛贵人下的?”
对面的女人反问:
“难道不是?”
巫女冷冷道:“自然不是。”
…
齐酥回到颜如玉胭脂铺时,却见宋管事正在擦拭柜台。
垂着头,一下又一下。
甚至喊了她一声,宋管事都没有抬头,像是有什么心事。
“你这是怎么了?”齐酥奇道。
宋管事醒过神,对她笑笑。
“昨夜没睡好,倒是叫二小姐担心了。”
一边询问着事情办的可还顺利,一边把齐酥迎回后院,吩咐人将午膳送上来。
倒是跟平时并没什么区别。
齐酥直到第二天上街时,才知道。
为何宋初昨天的反应那般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