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愣在原地，仰头望着十阶之上、龙椅之后——
白秀站起身。
在屏风后，她双手捏紧，保持冷静。
“沈大人没取到铁证，便跑来替百姓们讨要说法…以哀家看，这是护民心切，只是着急了，并非什么大错，不必严厉降罪！”
殿中安静，百官一齐注视龙椅后的那位。
听得出来，太后要保沈确。
白秀在屏风后缓缓踱步：“汝南城的百姓若是能吃上饱饭，过好日子，谁会想着离开家乡？不逃，便不会命丧他乡。”
“荒年，百姓困苦，此为祸事源头。”
“哀家愿拿出三万两白银解救汝南城灾荒，也是对横死在皇城外的，汝南城难民的一份补偿。”
“如此，汝南城一事就翻篇吧。”
白秀站定，含笑道：“沈大人行事虽不妥，但爱民之心可赞扬，只是切记，以后要拿准了证据再来参奏！”
顿时，朝上哗然。
“三万两？”有人低声惊呼。
接着有人小声计算着：“汝南城只两百户，就算一户五口人，三万两白银发下去……一家能买四百斤猪肉！”
“现在迁户到汝南城，还来得及吗？”
“迁户汝南城抢领救济，亏你想得出来。”
“沈确到底是哪路神仙，怎么总有人保他？前有太傅以命为他作保，现有太后拿出三万两给他压祸……”
有人艳羡的望着沈确，撇撇嘴：“这该死的美色呀！”
南宫玄夜淡淡扫了一眼屏风后纤瘦的身影。
南宫凌微微垂下眼眸，不动声色的坐着。
卫峥忽然笑了两声，喧哗声立时渐熄。
“沈确污蔑本相，太后娘娘若说翻篇，那便翻篇吧。”卫峥面露微笑，宽袖一扬佯装豁达，“本相不予追究了！”
“只不过……”
卫峥阴恻恻地一笑，缓缓道：“太后的三万两仅能救一城之困，嘶…天泽有二十三州，三百余郡，千余县城，灾年都不好过。”
“其他地方的百姓也苦啊。”卫峥叹气。
“太后不能厚此薄彼，不妨给每个地方都发三万两，如此，天泽境内便不会再发生百姓逃城遇难一事了！”
卫峥朝龙椅屏风后扬声问道：“太后意下如何啊？”
“……”
白秀抿着唇微笑，这老匹夫，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逮着机会就能挖个坑。
万里山河，每个地方发三万两白银？
从盘古开天地时赚钱，不吃不喝都攒不出那么多呀！
她走出屏风，笑看卫峥。
“卫相说的是，哀家亦有这份心，天泽百姓皆是哀家的孩子，怎么能偏爱？应该一碗水端平。”
“可是，哀家有心无力啊。”
白秀环视百官，眨眼之间，她眼中有泪光闪动。
“哀家视百官为一家人，不怕你们笑话，哀家出身不好，罪臣之女，得先皇恩泽才能荣登皇太后之位。”
“至今，只余这三万两。”
“哀家愿意倾尽全部，可如卫相之言，三万两是杯水车薪……”
“既然哀家与百官是一家人，一家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咱们的心力往一处使，定能帮助百姓挺过荒年！”
“应卫相的提议，各位也捐出一些吧。”
白秀小手一扬，眼含热泪，声情并茂：“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只要各位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百官：“……”
一时的安静中，白秀缓缓落下手。
她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殿中央，与沈确的视线短暂的相碰。
他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眼光。
眼神清澈而通幽，反倒是让人看不穿他心中所想。
可不管他怎么想，白秀只想护着他。
殿中无人应声，白秀扫眼百官，他们目光躲闪，回避她的视线。
白秀蹙眉：“各位这是……？”
户部尚书施立尽手持笏板，拜了下白秀。
“太后娘娘，臣领俸禄是要养家糊口的。家大业大，勉强支撑开销。”
“施太妃回家养老，家人挤在一处住，过得是捉襟见肘，吃饭也成问题，拿不出闲钱，请太后娘娘恕罪，臣献不出这份爱！”
白秀闻言，尽力保持微笑，施立尽能全款买五十万两的房，吃饭却成问题？
施立尽起头拒绝，随即有人应声唱和：“太后娘娘，微臣家中贫寒，也拿不出银两济民！”
“太后娘娘，微臣家中已快无米了……”
（说话这个身体庞大肥胖，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压得只剩下了一条缝，让人不禁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太后娘娘，臣在为国担忧的日子里，长年未换过这身官服，日日梦魇也没舍得就医，真的没钱呐！”
（说话这个腰带镶嵌一圈宝石，想来是宝石克他。）
“太后娘娘，老臣有七子，各个要分府别住，为儿娶亲、买宅都很需要钱的！”
（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随后，百官高举笏板，像是约好了似的：“请太后娘娘恕罪，臣等无钱，爱莫能助！”
百官骤然一齐请罪，呼天喊地。
白秀渐渐冷下脸，满朝文武一半以上大腹便便，油光满面，活像一只只小胖蛆龇牙咧嘴喊着：太后，我来膈应你啦！
在她捏紧拳头之时，南宫凌长长的叹气。
他开口道：“民穷、官穷，看来天泽的银子都在朕手里。”
“大家拿不出一分银两，吃饭亦困难，这可怎么是好？”
“朕心疼你们。往后取消休沐，日日上朝，朕包了众爱卿的一日三餐，为长久计，每餐一素一汤，馍馍管饱，并准你们带回几份给家人。”
南宫凌微笑：“各位爱卿，可好？”
“……”
百官：皇上心疼前一天三顿小烧烤，心疼后一素一汤，只有馍馍管饱……不如别疼！
百官面面相觑，无人敢应之时，南宫玄夜忽然开口：
“本王出一千万两。”
！！
∑(っ °Д °;)っ！
百官：一千万？
一千万两的白银，能填平沧浪河了吧？！
百官惊骇未去，紧接着有人从队列里走出。
此人年届中年，风度磊落：“皇上、太后，微臣俸禄不多，愿捐两千两。”
南宫凌微动，平天冠十二旒珠帘轻轻晃动，他看向那人，眼睛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光亮。
“礼部安抚司司长冷丁洋。好，冷爱卿好样的！”
随即，冷沐出列，站在他父亲身后：“皇上、太后，微臣于今年晋升监察御史，俸禄微薄，可捐五百两。”
南宫凌扬声：“行善美德，一脉相承，好！”
百官开始犹豫。
南宫凌站起身，宣告道：“今日善款，一并由冷丁洋、冷沐于朝后归集，再分发各地百姓。”
“一定要亲手交与百姓。”南宫凌着重强调。
冷家父子异口同声：“是！”
“还有，见到百姓时顺便问一问，之前的赈灾款是否收到？若是百姓没拿，就要查。若查出是有人贪赈灾款，抓捕回来一并处置！”
冷家父子：“是！”
白秀倏然抿嘴，幽幽瞥了一眼南宫凌。
小狐狸这一招借力打力，极妙。
百官心头一凛，有人不自觉的摸了下袖口，皇上这是要抓贪了……
来路不明的银两，不趁着这个时候捐出去，更待何时？
黑钱留在手里，被查出来就得掉脑袋，捐出去还能留个善名！
立时有人举起笏板。
“皇上！微臣想起远亲是做生意的，且生意做得甚好，可以借来银钱捐献，微臣能借…一千两。臣捐一千两！”
（此人是刚才诉苦长年未换过官服，日日梦魇都没舍得就医的那位。）
南宫凌摆手：“嗐，怎么能叫爱卿借钱捐款呢？”
那人立即讪笑：“太后说的好，一家人嘛心力往一处使，臣愿捐，臣的那位远亲也会愿意捐，皇上莫为臣担忧！”
陆陆续续，都借用此理由。
七大姑八大姨、九叔叔十老爷、三姑六婆全是商人，他们替亲戚们做主捐钱。
一个个往外吐钱，金额合计庞大。
朝中只有卫家人没站出来。
卫峥觑着眼睛凝视南宫凌，似乎在揣摩他的心思。
南宫凌蓦然看向卫峥，平天冠的玉串轻晃，空隙间显露他的笑容。
“卫相，朕与令爱已有婚约，三年后琬瑛入宫，卫相便是国丈……”
南宫凌没将话说完，但能在场的都能猜出来后半句：
卫相准备捐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