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要不你先回去吧，家里还有几个工人等着呢。”
    趁着生火的空档，顾昭昭扭头看了眼裴知珩，小声道。
    “娘子，我刚拿东西回去的时候，同大哥说了一声，这会儿，大哥已经带着村民们下地干活去了，你放心吧。”
    见他如此说，顾昭昭顿时安心了不少。
    将药材放进沙罐里，小火慢熬。
    一刻钟后。
    顾昭昭将熬好的汤药倒进碗里，给周翠兰端了去。
    经过宋大夫的针灸止血之后，周翠兰的气色较之先前好了许多。
    顾昭昭将药递给她喝了，又坐了一会儿，确认她不会有什么大碍后，才和裴知珩一起告辞。
    “翠兰嫂子，既然你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那我和相公就先回去了，你这段时间，好好养身体呀，别做重活，别碰冷水，我听老人说小月子也是很重要的，若是没坐好，出了月子，会得一身的毛病呢。”
    “好的，今日多谢顾妹子了，等我身子好了后，定会登门重谢。”
    周翠兰说着扭头看向王铁柱，苍白着脸虚弱道：“铁柱，送送你裴叔和裴婶儿。”
    王铁柱闷声应好。
    “裴叔，裴婶儿，今日的事儿，多谢你们了。”
    站在院门口，王铁柱低着头，红着脸，别扭的向二人道谢。
    裴知珩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冷淡的应了声，刚准备带着小媳妇儿离开。
    王铁柱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他们面前，态度诚恳的道歉。
    “裴叔，裴婶儿，之前的事是我混账了，还请两位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我一次。”
    裴知珩见状，赶紧拉着顾昭昭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跪拜。
    冷声道：“你母亲已经赔偿过银子了，你不需要再向我们下跪道歉。”
    话落，他直接牵着顾昭昭的手，转身离开。
    王铁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中情绪复杂。
    懊恼、后悔、歉疚、自责……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压在心头，让他险些喘不过气儿来。
    “铁柱啊，你娘已经没事了，我也先回去了，这段时间，好好照顾你娘啊。”
    宋大夫提着药箱走到王铁柱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铁柱闻声赶紧站起身，向他道谢。
    “宋大夫，今日多谢你了，诊费多少？我给您。”
    “诊费和药材一共是一两银子，主要是人参有些贵，八百文左右。”
    王铁柱点头应好，取下腰间的钱袋子，拿了一两银子给他。
    “宋大夫，我阿娘后续的用药怎么办呢？”
    宋大夫拿了张方子给他：“拿着这张方子去镇子上的百草堂抓药就行，你娘这次身子亏损严重，得好生将养着才行，药，最少也得吃上半月左右，中途不能停，知道吗？”
    “好的，我晓得了。”
    “另外，等你阿娘出了小月子后，你多劝劝她吧，别再作践自己的身体了，不然，怕是……”活不长久了。
    这句话，宋大夫没有说出来。
    想到他刚才替周翠兰诊脉时，发现的问题，他摇头轻叹。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点都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
    “宋大夫，我阿娘她……”
    王铁柱虽然混不吝，但也不是个蠢的。
    见宋大夫欲言又止，他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想到母亲这些日子的胡作非为，他突然脊柱发寒。
    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抹恐慌。
    阿娘她，不会是染上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恶疾了吧……
    这般想着，他又看了眼宋大夫，见他轻轻点头。
    王铁柱顿觉晴天霹雳在头顶轰然炸响。
    将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宋大夫，若是好好调养，我阿娘她的身子还能好吗？”
    抿了抿干涩的唇瓣，王铁柱一把抓住宋大夫的胳膊，话音发颤。
    宋大夫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好照顾你娘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久，也该醒悟了。你阿娘以后，还得靠你呢。”
    “铁柱啊，老头儿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阿娘就算再如何的不堪，她都是你母亲，她在，你才有家，她若不在了，那你可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知道吗？”
    “孝子床前一碗水，胜过坟前万堆灰。今后，好好照顾你阿娘吧，别再犯浑了，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我晓得的，多谢宋大夫的教诲。”
    “这副方子你先给你阿娘吃着，等她出了小月子后，你来找我，我重新开一张方子，慢慢吃着看吧。”
    “好的，有劳宋大夫了。”
    “没事，我是大夫，行医问诊都是我的分内事儿。”
    “好了，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我家南星还一个人在家呢，我就不和你多说了，你好好照顾你阿娘吧，我先走了。”
    “好的，宋大夫您慢走。”
    王铁柱如同一座风化的石雕般僵滞在原地，目送着宋大夫离去。
    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宋大夫说的那番话。
    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呆愣愣的看着天边的灿阳出神。
    直到身体已经僵硬发麻，他才收回视线，转身，步履趔趄的进屋。
    房间里。
    吃过药的周翠兰僵直着身体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青灰色的帐顶出神。
    眼角，泪水无声的滚落。
    “阿娘，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王铁柱走到床边坐下，笨拙的替她将眼角的泪水擦掉。
    “铁柱，对不起，是阿娘不好，是阿娘不识好歹，丢了明珠捡了瓦砾，害得你也跟着阿娘抬不起头来。”
    “阿娘，别说了，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修养身体，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咱们再说吧，好吗？”
    周翠兰闭了闭眼睛，轻轻点头。
    “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会……”
    小产两个字，王铁柱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王成义，他上午又将村子里的寡妇带回家了，我一时气不过，和他吵了一架，他动手将我推倒了，倒地的时候，肚子好巧不巧的刚好撞在水井的边沿上，所以才会……”
    想到自己被推倒后，浑身血流不止，王成义不仅不帮她找大夫，还拉着那寡妇冷漠的离去，完全不顾她的死活的模样，周翠兰便恨得不行。
    一颗心，比数九寒冬的坚冰还要冷。
    终是她眼盲心瞎，选了这么个烂人。
    明明，王富贵对她那么好，那么好……
    若是她没有朝三暮四；
    若是她恪守妇道，没有水性杨花；
    若是她好好的和王富贵过日子，那现在，她的人生一定会是另一副光景吧。
    可以，世上没有如果若是，也没有后悔药卖。
    错了就是错了。
    说再多，做再多，也无法改变结局……
    “阿娘，你是说王成义眼睁睁看着你摔倒，他不仅没管，还丢下你跟着那个寡妇走了吗？”
    说这话时，王铁柱阴沉着脸，眼中戾气滋生。
    头晕脑胀的周翠兰，没有听出他话音中的不对劲儿，只含糊的应了声，便闭上了眼睛。
    “铁柱，阿娘有些困，想睡一会儿。”
    “阿娘，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呢。”
    “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饭。”
    回应他的是周翠兰绵长的呼吸。
    王铁柱见状，赶紧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在床边枯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厨房做饭。
    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属实不是做饭的料。
    在厨房捣鼓了半天，整个厨房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却连火都没生燃。
    折腾了半天，他放弃了。
    起身离开了浓烟密布的厨房，跑去隔壁请了谢英来帮忙。
    谢英煮饭的时候，他就安静的站在一旁，认真的观看学习。
    一炷香后。
    王铁柱看着盆里熬的粘稠发软的米粥，诚恳的向谢英道谢。
    “婶子，谢谢你，这是工钱，你收好吧。”
    说着他拿出三十文递给谢英。
    谢英本就是个势利眼，贪财鬼，耗子从她家门口路过，都得留下几根毛才能离开。
    这会儿，见混不吝的王铁柱，居然还舍得主动给她银钱，她是一点都不客气的就收下了。
    “铁柱啊，既然米粥已经煮好了，那婶子就先回去了哈。”
    “好的，今日的事儿，多谢婶子了。”
    “嗐。”谢英掂了掂手中的银钱，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
    “都是小问题，说什么谢不谢的啊？”
    说着她将银钱塞进袖子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突然又凑到王铁柱面前，谄笑道：
    “铁柱啊，你阿娘这段日子需要人照顾，你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年轻，如何会照顾人啊，你看这样成不，你每日给婶子六十文，婶子来照顾你阿娘，成吗？”
    “你放心，婶子保证一日三餐，都将你阿娘伺候的舒舒坦坦的。”
    “婶子，这事儿你容我再想想吧。”
    主要是他手里没银钱，眼前这位主儿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若是没有便宜占，她才不会这么积极呢。
    他得将王成义找回来，让他出银子才行。
    阿娘是被他推倒的，他别想置身事外！
    谢英见他没有一口回绝，便知道这事儿有戏。
    笑眯眯的向他摆了摆手，道了句：“那行，铁柱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婶子都在家的，你若是考虑好了，上门来知会一声就行，我保证随叫随到。”
    话落，她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