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细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
    程川也不眠不休地在废墟里刨了三天。
    手上遍布着细小的伤痕，大多是烫伤的，反反复复地感染，到现在都还没结痂。
    邓弘远派来的人已经全撤了，只剩程川还不肯放弃寻找。
    他不相信段小鱼死了。
    甚至开始怀疑，段小鱼根本就不在这里。
    可是，那只属于段小鱼的手镯又该作何解释？
    程川觉得自己是理智清醒的，可摸到兜里变形的手镯时，身体只能感受到胸腔传来的巨大痛楚。
    像是要把他淹没在痛苦不堪的地狱海里。
    膝盖仿佛有千斤重，程川难以自控地跪在了地上，脊背绝望地弯着，死死将手镯扣在怀里，身体剧烈地颤抖。
    “小鱼……”
    这两个字艰难地从男人齿缝里吐出。
    “对不起……”
    杜子成站在不远处，眼泪也是簌簌地往下掉。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程川倒下了。
    邓弘远这段时间都在调查是谁绑架了段小鱼。
    但因为对方并未露出任何马脚，所以这件事到现在都毫无进展。
    他也再三询问了手底下的人，真的在那个仓库里看到了段小鱼吗？
    他们的回答也都是肯定的。
    更何况，他们还在废墟里找到了段小鱼从不离身的手镯。
    如此种种，皆表明，段小鱼真的葬身在了火海中。
    因为感染而发烧昏迷的程川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才退烧。
    苏醒后，程川不顾任何人阻拦，执意出了院。
    杜子成追在他身后，神情悲切：“川哥，已经找了这么多天，嫂子也许真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程川头也不回地说。
    杜子成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尽管这两天都在生病，但也算是休息了。
    程川再次回到烧成废墟的仓库，沉默地站了片刻，又开始“刨垃圾”。
    转眼，距离段小鱼“下落不明”已经过去了一周。
    仓库废墟是真的被程川翻了个底朝天。
    许多人都来劝他放弃吧。
    可换来的只有男人不带任何感情的一个眼神。
    仿佛随着段小鱼的离开，他的灵魂也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躯体在机械的活动。
    杜子成是跟在他身边时间最多的，亲眼看着程川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一日比一日让人胆寒。
    他太长时间没回家了。
    家里的小动物要不是有郑家人帮忙看管，早就饿死了。
    郑峰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毕竟段小鱼失踪那日，他也跟着一块儿找了。
    苗夏还怀着孕，段小鱼出事的事便没告诉她，只说程川带着段小鱼出去旅游了。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地早。
    还没到天寒地冻的时候，月底竟然下了一场小雪。
    在杜子成的带领之下，顾沅来过一次仓库废墟。
    得知并未在废墟里找到段小鱼的遗骸，只找到一个属于段小鱼的手镯，甚至他们都没能见到段小鱼最后一面，仓库就发生了爆炸，顾沅的表情是有一瞬间怪异的。
    是她多心了吗？
    这怎么那么像是……死遁？
    可段小鱼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笨蛋，又黏程川黏得不行，不可能会策划出一场假死。
    只可能是带走她的人策划的。
    如果是单纯的坏人，直接把人带走不就行了吗？完全不必煞费苦心地制造一场假死。
    所以，带走段小鱼的人也许对她并没有恶意。
    对方策划这场爆炸的目的只是让他们，不，兴许只是让程川相信段小鱼已经死了。
    可是，谁最有可能策划这一切呢？
    想到段小鱼之前说她是从京城来的，顾沅面色微凝，对着杜子成打手语。
    杜子成懵逼：“我看不懂啊。”
    顾沅指指他兜里的手机。
    杜子成不明所以地掏出手机递给她。
    顾沅打开备忘录，在手机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小鱼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杜子成摇头：“我也不清楚。”
    【她还有别的家人吗？】
    杜子成一问三不知。
    这些川哥都没跟他们说过啊！
    但看平日里温温柔柔的顾沅严肃着表情，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些事的重要性。
    程川今日不知道去哪儿了。
    但他基本每天都会来仓库废墟站上一会儿，两人便在这里耐心地等着。
    没等太久，就见一个身形高大，气质冷硬的男人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下着雪呢，男人却只穿着秋款的外套，鼻梁高挺，眉眼冷峻，像是要融入寒冬当中。
    “川哥。”杜子成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程川没看他，径直走向已经重新长出杂草的废墟。
    杜子成并不在意自己被无视。
    他跟在男人身后，重复了遍顾沅的问题：“川哥，嫂子是首都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程川脚步没有任何停顿。
    “嫂子真的是被抛弃的吗？她还有没有别的家人？”
    这话一出，男人的身影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张了嘴：“有个哥哥。”
    杜子成急忙追问：“嫂子是因为什么被抛弃的？”
    程川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抱错。”
    一声鸭子叫突然响起。
    程川的视线落到捏着只小黄鸭，手指被冻得有些青紫的顾沅身上。
    自打段小鱼出事，这是他第一次见对方。
    顾沅呼着白气，被冻得有些僵的手指啪啪啪地在手机上打字。
    【我建议查一查小鱼出事那天，镇上有没有出现过来自于首都的车。】
    程川的表情是有一瞬间发懵，但很快恢复淡漠：“你也觉得小鱼没死？”
    顾沅继续打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吗？】
    这是程川这段时间一直坚持的信念。
    死了会见到尸体，只要见不到尸体，那就没死。
    一只变了形的手镯代表不了什么。
    之所以天天来这里，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程川身上恢复了一丝生气，凤眸看向杜子成：“给邓弘远打电话。”
    除此之外，程川还准备回村里一趟。
    顾沅被杜子成送回了包子铺。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伸出手去，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她掌心。
    又下雪了啊。
    她来到这个小镇的那天，好像也下雪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快要在这个小镇度过第五个冬日了。
    头上戴着一顶毛线织成的帽子，衬得顾沅本就不大的精致脸蛋儿越发小。
    她冲着掌心哈了口热气，转身进了包子铺。
    这么冷的天，可得煮顿饺子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