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在……”
十八的声音越来越细,越来越小,直到余依再也听不清。
暮寒珏不悦地啧了一声,“说句话比挤牙膏还费劲。”
他刚要有所动作就被余依拦了下来。
余依将十八拉进了自己怀里,看着暮寒珏说:“你吓到他了。”
“哦。”暮寒珏嗤了一声,“我吓到他是为了谁?”
感觉到怀里的小朋友似乎有一点发抖,余依眼神警告暮寒珏不准再乱说话。
她低下头,温声细语地说:“别害怕,我们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再说,好不好?”
暮寒珏一听余依对一个刚认识还没有两分钟的小贼这么温柔,心里又窝了火。
暮寒珏站直身子时很高,像是棵遮天蔽日的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余依,睨了她一眼:“哪怕你把对这小崽子的温柔分给我十分之一呢?”
他也不至于每天都这么火大,想一拳锤爆这个地球。
余依哼哼两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腰:“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要这么幼稚。”
“喏。”余依抬起下巴,朝巷子的另一侧努努嘴:“你去那边逛逛,我要带十八去吃点东西。”
十八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脸上还不知道从哪里蹭到了灰,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胃口却并不小。
一份汤面,十八狼吞虎咽地吃光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他抬起脑袋,看了一眼余依又迅速地低下头收回视线:“……谢谢姐姐。”
暮寒珏不在,十八单独和余依在一起也终于有勇气开口说话。
十八今年九岁,还没有上过学,家住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
“爸爸经常打骂妈妈,只给妈妈吃馊掉的饭,还把妈妈关在猪圈里。”十八咬着唇,怯懦道,“他逼着我出来偷东西,否则也不给我吃饭……如果我也没有饭吃,就没东西能分给妈妈了……”
余依听着揪心。
“小八,你刚刚和叔叔说,你妈妈十八岁就生了你,对吗?”
十八点点头。
余依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十八的妈妈可能是被拐卖来的。
所以,十八才会在十里八街不受待见,十八的妈妈也常年忍受着男人的暴力。
“小八,听姐姐和你说。”余依握起十八的手,“和姐姐一起的那个叔叔是一名军人,他很厉害的,他一定可以帮你救妈妈的。”
小男孩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同时还有一点点微不可见的惊喜:“军人叔叔?”
“是呀。”余依微笑点点头。
可是,十八立马又低下了眼眸:“可是他好凶啊……不像军人。”
像打小孩的坏蛋。
余依汗颜,尴尬地笑了一下。
该怎么和这孩子解释,暮寒珏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内心很正直呢?
好巧不巧,暮寒珏恰好在这时候回来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反应,小十八往余依怀里缩了缩。
“啧。”
暮寒珏瞥了十八一眼:“你一直黏着我老婆做什么?她和你很熟吗?”
十八吓得不敢说话。
余依无奈地看了暮寒珏一眼:“你别再吓唬小朋友了,人家小朋友都不敢相信你竟然是当兵的。”
暮寒珏不甚在意地轻哼一声,“我用得着他相信?”
余依看着暮寒珏那张冷脸,复又垂眸看了看十八。
“小八你自己在这里坐一下,不好乱跑。我和叔叔商量点事情,马上回来昂。”
十八点点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追着余依和暮寒珏站在门口交谈的背影。
他看见余依两手比划着,又踮脚又跳地和暮寒珏说着什么,最后搂着暮寒珏的脖子亲了一下。
十八忽然觉得有点脸红,摸着鼻子转过了头。
如果他的爸爸也能对妈妈这么宠溺该有多好……
“好啦。”余依走回来摸摸十八的头,“叔叔和姐姐陪你回家。”
暮寒珏虽然没搭理十八,可走过来时唇畔分明勾着压不住的笑意。
他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轻轻擦掉了沾在下唇的口红印。
“走吧,带路。”
……
余依和暮寒珏跟在十八后面,越走越觉得这路可真眼熟。
余依轻轻扯了扯暮寒珏的衣袖,踮起脚在他耳边说:“这不是我们来时的路吗?”
暮寒珏点了点头:“是。”
“天啊……”余依轻轻踢开脚边的杂草,天已经半黑了下来。
在这种压抑的地方长大的孩子,能成为十八这种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叔叔姐姐,你们快进来。”十八推开木门,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了一圈才唤了余依和暮寒珏进屋。
“趁我爸爸现在还不在,你们可以坐一坐,等他回来可就麻烦了。”
“十八……你在和谁说话?”
余依循着这虚弱的女声看去,满地污秽的猪圈旁边伏着一个瘦削的女人。
她实在是太瘦了,像是只剩下了一把骨头,风一吹就会散架。
“妈妈。”十八快步跑了过去,将自己捏在手里一路的牛皮纸袋递给了女人。
“妈妈你快吃,这是叔叔和姐姐买给我的点心,他们是好人,是来救你的。”
女人疑惑地抬起了头,深深的眼窝带着一点乌黑的眼圈:“什么叔叔姐姐?你……”
当女人看到余依时,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几乎是在一弹指的功夫,猪圈里伏着的女人泣不成声,强撑着起了身。
“依依……是不是你?”
余依十分惊讶,“你认识我?”
天色太黑,余依离得太远看不清,她又凑近了几步。
女人颤抖着抬起双手,想要牵住余依:“是我啊……我是沈乃迪……依依你忘了吗?”
余依瞳孔震裂,她不由得退后了几步,撞上身后男人的胸膛。
暮寒珏搂着她,“怎么了?”
“你是……沈乃迪?”余依捂着自己的心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十六七岁时,余依一直遭受着那些坏学生的欺凌,而沈乃迪是为数不多愿意和她交朋友的女孩子。
“乃迪……”余依上前拉住了沈乃迪的手。
她们明明同岁,可沈乃迪不光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就连凌乱的头发也已经花白。
泪水在一瞬间涌出,为什么好人总是得不到好的结局?
暮远剡和林柚如此,就连余依彼时最好的朋友也要如此。
沈乃迪哽咽着说:“十八岁那年……我被人卖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