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雨连半醉半醒、摇摇晃晃走在夜里已经安静的寨子小路上,路上还遇到了云姑娘送晃儿回家。两人看着走路不太稳当的样子执意说要送他两步,他却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你两个快些回去吧!”这个寨子是在山上,住得也全都是自己人,倒也是安全的。云舒和晃儿是怕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又无人照应,就一直远远跟着直到滕先生回到自己屋里了,两人才又返回了李海家。
腾雨连回到自己屋里直直地就往床上一躺,手枕在头下这会一点困意也无,眼睛睁得大大的久久未睡,这一晚上就着这点酒意多少往事上心头。
谁未曾有过少年时?谁未曾有过错过的意难平?
彼时也正是这春色迷人眼的大好时节,先生也曾有过一如少主这般风华正茂的好年华。在江南的一家大户人家宅院里,他当年也是给人家当教书先生。那日他正带着院里的几个小哥在读《诗经》,却总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窗外偷偷打量自己,几次回头却又没有寻到什么特别的。自己好生奇怪,这青天白日的又不可能是有小鬼作祟,但自己的直觉总是有些不自在。他索性就让学生们继续念,自己却悄悄地一人出了屋门绕到了屋子的后面,还未走到窗户边就能见到果然有个穿着纯白色衣裙的女子正立在那儿向窗内打量着。不用看正面,只能侧颜就已经足够让人惊艳了,皮肤白得如透明的月光、眼睛里含着一池淡淡的春水。腾雨连虽说这半载在府中也见过许多女眷,府中女子大多都是华丽的装扮,象这般清丽秀美的女子着实是入了滕先生的眼,竟然立了半刻步子都挪不开了。他又躲在暗处观察,那姑娘着急的眼神似乎在找什么,嗯?定是在寻先生去哪里了。
腾雨连又回忆这半年来府中,几个学生他也常有往来,却从未在各府中见过这女子。再看那一身白衣的素装打扮,头上也无插花带簪、更无金银首饰佩戴,而这几家都是在江南地界还算是有点名气的官宦之家,姑娘家不说是花枝招展但也是多多少少会象个大户人家的模样。想想定不是在这个府中的姑娘。他趁着那姑娘不注意,绕到她身后然后轻轻在她身后拍了一下,那姑娘并未察觉身后有人走过来,瞪大了眼睛一惊险些要叫出声来,腾雨连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然后悄悄凑到她耳边问道:“姑娘不要叫,你只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姑娘看起来清秀,却冷不防在腾雨连捂她的手上就势来了一口,腾云连吃疼地松开了手、再看看那手上都印着牙齿印了,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姑娘你怎可如此蛮横无理?”
那女孩却一点不示弱回道:“是谁蛮横不讲理,分明是你,为何要从后面来吓唬我?还捂人家的嘴,你靠我那么近干什么?你个当先生教书的难道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那你告诉我,你如何就知道我是先生了?”腾雨连那时虽然年轻但毕竟是读了几本子书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先生,这么一问这姑娘只好支支吾吾承认道:“我,我......我只是来听听课的,比较比较看看哪个师傅教的更好些。”
“哦?你也有教书念字的师傅?那你听了之后,觉得是你师傅厉害些还是我呢?”
“那自然是我师傅比你厉害多了,说真的,你连给我师傅提鞋的资格读没有呢!”
腾雨连心想自己那边还讲着课呢,怎么就跑到这屋后面来跟个不相识的姑娘在这里瞎扯些什么呢?于是正打算离开,想了想又回头说:“哎,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听墙角了,我对你可是客气的了,不要等着府上的家丁来抓你,那可就没有什么客气好说了。”
那姑娘却并不理会他,还送他一个白眼让他赶紧走人。他自是无趣地回去上课了。
过了几日正是这家府上的老太爷做寿,宾客满堂好不热闹。他只远远见到了那偷听他上课的白衣女子,今日却是一身盛装,俨然就是一个贵小姐的派头。正巧旁边就站着他的一个学生,他忙问道:“哎,你可知那边的小娘子是谁?”
“先生有所不知啊,这就是陈府里的嫡长女陈岚清。”
腾雨连好生纳闷了:“哦?若是这陈府的,为何我来了这大半年都没有见过这位大姑娘呢?”
“先生可能有所不知,这姑娘现在可是云山派的关门弟子,这云山派专门习教女子学问,云山掌门也是一个女子,收学生不看家势不看名利,全是靠眼缘,掌门觉得是有慧根的又是和她有缘分的她才肯收为徒儿。这陈大姑娘可就是这样的有缘人啊,所以你平日里是碰不上她的。”
他这边正和人聊着对面的人儿,她却已经翩翩然走到跟前来。相互先作揖问了好,又和旁边的学生客套了几句,等到那学生有其他事去忙了,腾雨连才和这陈岚清说道当日她偷听墙角的事:“原来是大姑娘回来,以后有的机会还要多向姑娘请教二三啊!”
“请教却不敢当,我倒是爱听先生的课,你读的《诗经》却比旁的人好听。”
这会儿的陈岚清打扮亦是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就连说起话来也是极其轻柔的,腾雨连很难想想眼前人就是前几日在他手上留下牙印的野蛮丫头......
尤其是这会被这姑娘夸奖,他心有些晕乎乎的,这时候其实还一点酒也没有沾,却已经被陈岚清的话给迷醉了。
这就是他和陈家姑娘最早相识的情形了。陈岚清每次回府也不过就是十天的日子,就是十天的日子里也并不是经常见面。却不知道是哪一日见着面了,陈岚清提议日后可以书信来往,再由她托人传信。这虽然看起来也并不十分符合规矩,但是他却鬼使神差地应承了。真正书信来往也不过是半年的光景,他不知道那边陈岚清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是越来越期待着她的来信。前一封刚收到,他就立即提笔回信。一封接一封,一封更比一封急切。
直到有一天他在府里看到来了许多的官兵,送来了许多的聘礼,他才从他学生那里得知他家姐马上就要嫁给远定王了.....
腾雨连心头如雷劈般撕裂般疼痛,后面学生说的话根本就已经听不进去了。又过了几天,陈岚清也来信提到了此事,最是她问道有何打算时,他却茫然不知所措。他心里恍然间是觉得自己是上了道,明明中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却又是一个爱而不得的。
痛苦了好几日,辗转数日寝食难安,她问他有何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呢?陈家也是有脸有面的大户人家,要娶她的人也是真正的门当户对,那他算什么?他不过就是一个没有办法出人头地的教书先生而已?他怎么可以对人家的大小姐想入非非呢?是啊,这明明是他错了!也许她也有错,他却不愿意怪她.....
他终究做出了选择就是离开陈家,不给陈岚清任何一点音讯的离开。就算是为了她好,就算她后来恨他也好,他现在只能做的事就是离开。
这一离别就是一别两宽,再不相见。是的,他是已经做好了永不相见的打算的。但从此在他心里是得了一种病,应该就是相思病......
现如今他不再年轻了,却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青春好年华的时候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有意中人了呢?说真的,有没有意中人学生哪里肯和先生说啊,但是做先生的却实在应该给点引导和帮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