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记录的是一回事。
    亲自想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通过档案感受到的悲伤和懊恼远远没有真切回忆带来的冲击强烈，一瞬，她的泪，她的哀求还有蔓延的鲜红血液毫无防备闯入。
    女孩跪在脚下，满脸泪水。
    她不停求饶，不停道歉，护住肚子说里面还有两个宝宝，都是他的。
    她说会跟他回去，再也不跑了。
    只求能让两个无辜的孩子降世。
    她那样卑微和无助。
    他却像禽兽一样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取悦自己。
    “孩子……我们的孩子……林啸野，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山路弥漫浓重的雾气。
    植被阴森矗立。
    远处城市的残骸早已没有霓虹闪烁，世界是茫茫的黑暗和沉寂，好像从这里发出，无论去到哪，都寻不到光明。
    林啸野抱住她，死死的。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她的颈窝。
    他一动不动。
    除了那句“我想起来了”，再也没有别的言语，脖颈反复滚动，喉结磨得她胸口疼痛。
    夏颜早就将心淬得坚硬。
    早就用愤怒和憎恨代替悲伤和眼泪，后来又用麻木不仁替代愤怒，她不想再经历丧尸啃咬，只想苟一条命，她以为自己早就铁石心肠，却还是跟着流下泪水。
    他和她。
    时隔四年。
    时隔一世。
    错位的痛苦和回忆，终于归位，终于同频而振。
    他说：“颜颜，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她说：“我只想活着。”
    他哭得抽搐。
    她满脸泪水，还是笑着，“你动不动就寻死，好像活着是世上最没意思的事，我恰好相反，生活对我不算轻松，甚至还很恶毒，但我还是觉得，活着好，活着有意思。”
    世界尽管毁灭吧。
    不妨碍她绞尽脑汁，并不从容地活。
    ……
    银色防弹车在清晨，穿透浓雾回到山间的别墅。
    托托守在院门，一听到响动便站起来摇晃尾巴扒门，它昨天吃多了睡觉，没跟上两人，醒来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它一只小狗狗被抛弃了。
    终于见到主人。
    叫得跟嚎一样。
    狗嘴嗷嗷不停，凶猛地往夏颜身上扑。
    它平时更爱林啸野。
    但是现在却只蹭夏颜，夏颜双眼红肿，抱住托托任由小狗哄臭的舌头不停舔脸，说它还是有点良心的。
    她打开院门，边走边弯腰询问：“你吃饭没有呀？离开时，姐姐给你倒满的……”
    进门一看。
    好家伙。
    狗粮全部被它发疯拱在地上，一粒没吃不说，还将沙发垫全部撕烂。
    “托托！”
    夏颜吼道。
    狗子耷拉耳朵，一溜烟滚出去找林啸野。
    夏颜生气归生气，重新倒碗狗粮，唤道：“快来吃！托托！”
    小狗被林啸野狠狠打屁股。
    狼狈地逃回来。
    男人沙哑的声音远远传来，“颜颜，托托把狗窝叼到菜园，弄得全是泥巴，还把栅栏咬坏了……”
    夏颜握拳捶它狗头。
    狗子出口闷气，突然围着客厅疯跑，跑两圈，回来吃一口狗粮又跑，发泄他们出去玩不带它的愤怒。
    夏颜捉它项圈。
    它一个神龙摆尾挣脱，突然，像是闻到什么，出其不意探出狗嘴，衔住夏颜外套口袋的东西。
    “好好吃，不许拱得到处都是。”
    夏颜指它脑袋。
    凶巴巴。
    狗子没闹了，嘴巴咔嗒咔嗒咬，咬得很费力的样子，声音也不对，不像嚼狗粮更像是在嚼石头……嗯？
    石头……
    女孩猛地摸向衣服口袋。
    这次在古镇得到的晶核还没来及装袋子，先放到外套了，糟糕！
    “托托，吐出来！”
    她掐住狗嘴，焦急喝斥。
    托托斜眼看她，吃得更猛了，东西进它小狗狗的嘴还有吐出来的吗？
    区区主人。
    荒谬荒谬。
    “吐！快吐！”夏颜跪在地面扳狗嘴，眼睁睁看着一枚b级晶核和五枚c级晶核通通吃进深渊巨口。
    “林啸野！你快进来！”
    林啸野拖着脏兮兮的狗窝走过来。
    太子爷没有养过宠物，本身性格也够恶劣的，但是他都觉得托托这种小狗恶劣起来也实在太恶劣了。
    狗窝拖进泥地不说。
    还往上面撒尿。
    它怎么不撒自己的狗盆。
    真是只小恶魔。
    夏颜急得气都喘不匀，“它把晶核吃下去了！”
    “什么晶核？”
    “古镇的六枚……你下车时给我的……全部吃掉了……”
    林啸野停顿两秒，叫夏颜松手。
    夏颜松手。
    托托甩甩身体，乖乖去吃狗粮。
    吃完一盆又吃一盆，然后去喝水，饭饱神虚，打个哈欠，盘在桌角睡觉。
    林啸野问夏颜，服用晶核的后果。
    夏颜说她见过的人在吃完晶核后，不论是成功获得异能还是暴毙的，全部都很痛苦，往往还会七窍流血。
    她没见过动物吃。
    说到底，晶核如此珍贵，谁家好人会给宠物吃整整六枚！
    没有这么败家的！
    林啸野抱起狗，托托顺势爬到他的肩膀继续呼呼大睡，他拍打它的后背，说道：“一夜没睡，困了吧。”
    夏颜，“……它会死吗？”
    林啸野没有回答。
    他悄悄用晶核做过活体实验，跟夏颜说的差不多，清一色七窍流血，没有一个扛过来，成功概率极低。
    “等它睡醒吧。”
    b级晶核是丧尸狗的，给人吃说不定暴毙，给狗吃，说不定正好，吃都吃了，林啸野心想，反正基因留存了，死掉就克隆一只替换。
    这只太调皮。
    正好编辑一下基因，弄只乖点的来。
    夏颜见他轻描淡写。
    一把抢过狗，抱在怀里。
    托托是短毛猎犬，身形紧凑，看起来不大，但全是肉，十几公斤的大狗了夏颜抱着蛮费劲的，但还是紧紧搂在怀里抱去卧室。
    林啸野垂眸。
    心想，要是他也能变成狗就好了。
    转念又想。
    他不用变成狗也能当她的狗啊。
    林啸野来到厨房做早饭，煎培根打鸡蛋，再做两杯咖啡，做好了恍然想到，夏颜比起西式更爱中式，现在比起吃饭，更担心狗的安危。
    他的世界只有她。
    别的很难在意，也无法共情。
    现在是吃早饭的时候么？
    吃什么吃，现在应该陪着她……托托要是死掉，那就少一只狗跟他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