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精神恍惚走在大街上,双眼空洞无神。
嘴唇轻轻颤抖着,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又没发出声音。
她脚步虚浮,脸上表情变换不定,懊悔和癫狂交替着出现在她的面容上,路过人群见状,俱都离得远远。
街上人的指指点点和好奇目光,也引不动她的情绪,钱氏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么辣,烧的嘴巴和肚子都痛的玩意,怎么就能卖那么贵!
十八文!
十八文啊!
她要是知道那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竟能值十八文,说啥,她都不能拔啊!
钱氏失魂落魄,她都不知道她怎么出的酒楼后院。
对了,这东西的秧苗是家里那死丫头带回来的,且一直伺弄的很精心。
她不喜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的闺女,连带着和她有关的一切事物,天然的, 她都看着生厌。
那叫辣椒的玩意儿她从没见过,青青翠翠的挂在枝头,她只当是从山里移出来的野果子树。
那日摘吧摘吧洗了一碗,拿起一个一尝一咬,那辣的啊,到现在她还记得嘴巴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直灌了两瓢水下肚,那股辛辣刺激的滋味,才慢慢缓解。
只水瓢还没放下,她就怀疑这东西是李金萍特意种来害她的,一直到方才那一刻前,她都坚定认为那果子绝对有毒。
乘着怒火,她把辣椒树拔了个干净,逮住李金萍劈头就是一顿打骂。
问她哪里来的这害人东西,这死丫头也不说,只一个劲瞅着折断的辣椒树哭泣。
还是小儿子李大宝从外玩耍回来,告诉她这是山椒苗,说是找刘双喜玩儿,在他家瞧见过。
还说刘寡妇宝贝的很,等闲不让他们靠近后院菜地。
又说这东西是从薛家流出来的,是那个小贱人特意育出的秧苗,村里竟还有几户人家拿着菜蔬鸡蛋,同薛黄英换秧苗栽种。
钱氏大口喘着气,她那日得知这玩意是薛黄英育出来的,干啥来了。
她骂骂咧咧去了薛家,说那贱蹄子特意拿毒物还她,她捂着胀疼的肚子,让薛黄英赔钱。
结果赔偿没拿到,反让那小贱人拿住短,打了自己几耳光。
钱氏下意识把手贴到脸上,那几记耳光可真狠啊,打的她头昏脑涨,耳朵嗡嗡作响,嘴角都流血了。
她摸着脸,心里更加愤恨难平。
说来说去,这事还是怪李金萍那个死丫头,她若是早说这东西这么值钱,她失心疯打自己,都不能去动那十来株宝贝!
对,都怪这死丫头,吃家里的,穿家里的,用家里的,有啥好事从来不和家里人通气,生怕别人沾她一点光。
这下好了,鸡飞蛋打!
现在只能瞧着那小贱人得意发财,他们连口汤都喝不上。
且这死丫头拿回的秧苗,怎会不知这东西的价值,她一向刁滑,若是不想自己拔秧苗,定会想办法阻止。
偏这死丫头眼睁睁瞧着自己拔了辣椒树,只一个劲搁那装相哭唧唧。
她心里怒火升腾,一方面是对到手银钱飞了的心疼。
另一方面是看着薛黄英挣大钱的嫉恨,心火烧的心肝肺都生疼。
她越想越是这个理,誓要把李金萍好好修理一顿,让她知道,她端的是谁家的碗,认清该服谁的管。
…………
“姐,你哪儿得来的焦饼。”
后院菜园里,李银萍看着姐姐手里巴掌大小,沾满芝麻烤的焦黄面饼,眼睛满是馋色与好奇。
李金萍示意她小声些,往通往夹道的前院溜一眼,催促道:“快些吃了,一会儿大宝看见了,又是事端。”
李银萍闻言,忙接过去,焦饼上有掰折的断痕,她心知这是姐姐特意留给自己的,心里十分开心。
焦饼是白面做的,上面满是芝麻粒,闻着就香得很。
李银萍咽咽口水,笑眯眯道:“姐,你对我真好。”
李金萍笑笑,替她把头上的一根麦秸秆拿下来。
正欲说什么,只听院门“哐当”一声巨响,似乎被人踹了开。
姐妹俩俱吓一跳,脸上都露出惊惶之色,李银萍不安道:“姐,是不是娘。”
她们娘这两天心情十分不好,在家不是骂鸡就是骂人。
老爹在家时还能收敛一二,阿奶近来中了暑气,竟是弹压不住。
李金萍看着妹妹无措的模样,神色已经镇定下来。
她把李银萍往麦秸垛后一推,快速道:“莫怕,我去看看,你快些把焦饼吃了,嘴巴也擦干净些,省得惹麻烦。”
说完,她就匆匆往前院跑,不过短短几息,盆被踢翻,木柴被踢飞的声音接连响起。
李金萍头皮发麻,暗自猜测钱氏这又是发哪门子疯。
她身上一阵阵发紧,大暑天的,她竟然觉得满身寒意。
“该死的贱丫头,碗也不刷,锅也不洗,正长膘的猪也不好好喂,我家真是倒霉,让这么个懒鬼托生来家……”
钱氏叉着腰,见灶房都是用过没洗的碗筷,院子也没收拾,李金萍更是不知去了哪儿,原本十分的火气,此时已经涨的十二分。
她骂骂咧咧踢盆拿东西撒气,至于是不是在婆婆屋里,她到底还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撩虎须。
“娘,锅里给你留着饭,碗筷想着等你吃完再一起洗,猪已经喂过了,我方才在后院收拾菜园子,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饭。”
李金萍脸上带着怯懦之色,她握紧了拳头,心里盼着李耕地快些回来。
不然她都不敢保证这次钱氏再对她动手,她还能不能忍的下去。
“个贱蹄子,休说收拾菜园子,你就是收拾出花来,也还是穷命。”
不提菜园子还好,提起菜园子,钱氏火腾的一下冲到脑门。
几步上前,一把抓住李金萍的手,低声喝道:“死丫头,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那山椒能卖出高价,任由老娘拔了去。”
李金萍闻言一怔,眼里满是疑惑:“我不知娘说的什么,山椒早就被你拔了,至于高不高价的,我打从开春就没去过镇上,娘说的,我不知。”
钱氏见她还敢顶嘴,顿时怒极:“你不知,你不知你会拿几棵不知道啥玩意的破秧苗当成宝,还种的那么隐蔽,生怕被我看到。”
李金萍垂下眼,眼里满是冷意,声音依旧怯懦胆小:“菜园子就那么大,种豆角丝瓜都不够,我怕山椒苗难栽,怕它们占地儿,才种的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