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头发没有梳起来,而是用发带松松挽着,脸上挂着如平常般地温和浅笑,穿着白色的衣服。
狄临放下手中的碗,慌乱地岔开话题:“我……我去工兵那看看武器怎么样了。”说完匆忙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
谢瑜蹩眉:“将军……”
听见他叫自己,狄临走得更快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般。
谢瑜还是皱着眉,不该逗他的,捏紧了手中的药,他还有伤呢。
白狐也醒了,迷迷糊糊地蹭过来,也看着帐外,谢瑜蹲下摸了摸它的头:“你家将军害羞了。”
这样说着,却不知不觉想起了井阑图纸,还有两日将至的援军……
真的要离开吗。
——
狄临到工兵处时,巫真正在监工。
见他只身前来,忙招呼人坐下,但当他注意到狄临别扭的姿势,眼神骤然沉下去,神殿之人并无禁欲一说,狄临现在是因何如此,他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猜测。
远处的工兵干的热火朝天,井阑已经初具雏形,数个庞大的躯体遮天蔽日,引得士兵争相来看。
巫真掩下眼中的阴翳,想要开口,却想起前几次提起林玉时,狄临的维护,他压下开口的欲望,心中对林玉敌意更甚。
他侧身对狄临说道:“井阑明日即可竣工试验威力,这几日王平日日在阵前叫嚣,军中士兵也早已按耐不住,这几日你多注意身体。”他话中带着暗示。
狄临听懂了,耳根通红,面上却极力保持平静:“师兄放心,定然不会耽误攻城。”
不多时,营中将领都到了,井阑即将竣工,攻城的谋划也该提上进程,一群人吵吵闹闹地争执了一上午,这才堪堪定下计划。
狄临昨日劳累,又坐了一上午,只觉得疲软乏力,酸痛难忍,偏这时又有副将提出要在此处用膳,顺便完善细节。
飘满油腥的肉汤端上来时,狄临只觉得没什么胃口,正在副将劝他吃些时,小禾带着斋盒进了营。
清淡的面汤和可口小菜摆上桌,狄临这才有了饿的感觉,他闻着香味,虽然只吃了一次,但还是察觉到像是谢瑜做的。
果然,小禾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林公子说主子今日胃口不好,特地做了清汤面,叫我给主子送来。”
狄临喝了口汤,咸中透鲜,香气浓郁,一口气吃完饭,他只觉得身上都的疲倦都消了,身上暖洋洋的。
有莫副将在前,在坐的将领都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提什么。
只有狄临身侧的巫真捏紧了汤匙。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吃了人家做的饭,狄临傍晚往回走时,都没有那么抗拒了。
他进营帐时,谢瑜正散着头发侧对着门口,烛光柔和,清晰地显露出刀削般的轮廓,俊美清柔。
狄临走近时,才发现他在写字,他的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带着与他清雅气质不同的杀伐之气。
余安曾经教过他中原文字,虽然他始终写得不好,但也认识,看着谢瑜行云流水地结了尾,他喃喃念出声:“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
这两行字旁边还有一处空白,应是还没写完,谢瑜却接着念到那未写的下句:“照见负心人。”声音带着哀怨,听得狄临脸上飞过红霞,他学过中原诗,自然也知道负心人是何意。
狄临嗫嚅着:“军中公务繁忙,我便多留了一会儿。”
谢瑜好笑地看着他:“将军是在为冷落了在下一天的恶行找借口吗?”
谢瑜的修长的手扣住他的腰肢:“还是……”
“想毁了我清白,却不想不负责?”
谢瑜身居高位,身边却从不曾有过旁人,这源于谢家夫妇的婚姻,谢家家主驰骋疆场,立下赫赫战功,拒绝了先帝尚公主的旨意,一心求娶江南名门的嫡出小姐。
婚后也不曾纳妾,一心一意待她,当时谢将军的痴情可是煞羡了京城一众闺中女子。
谢夫人自儿女幼时便告诉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之间是容不得旁人的,若是有了心爱之人,便要专心待她(他)。
谢瑜想,这便是他的心爱之人了,善良赤诚,会挽雕弓,他并非是母亲喜欢的贤良淑女,却叫他满心欢喜。
他看着狄临满脸通红,无措嗫嚅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什么?”谢瑜一怔。
狄临坚定了些,声音稍大,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定,他侧过头认真地看着谢瑜的眼睛:“我会对你负责的,待大战结束,我便带你回西凉,娶你,做我的王妃。”
余安已经离开了,就算他未曾离开,他们也是不可能的,师徒不伦,他早就死心了。他承认这个承诺带着私心,比如二人那如出一辙的身形,但想起那日月下树影,为他吹奏乐曲的白衣青年,他也未尝没有真情实意,若能叫林玉安下心来,给个承诺也未尝不可。
谢瑜没想到会得到他的承诺,心中欣喜,却又感到悲哀。
有了承诺又如何,这段感情本就是不现实的,他并非边城的流亡乐师,他是大旭的安乐侯,他的姐姐是宫中贵妃,兄长是大旭朝臣,他终究是要回到大旭的。
他不能叫狄临看出自己的异样,将头抵在狄临的肩上,如同将要摔碎的白玉瓷瓶,摇摇欲坠。
“好。将军说话算话,大战结束,要同在下成婚。”
狄临回抱了他,似是在安慰自己突然脆弱的爱人,此时此刻,狄临的心跳得极快,谢瑜想,狄临是爱他的。
气氛升温,谢瑜轻轻亲吻了他的脸颊,烛火昏黄,摇曳生姿,爱意随风起,欲念也蜂拥而来,谢瑜用手亲昵地摩挲着他细白的脖颈,狄临也搂住了他的细腰。
也不知怎的,气氛粘腻缠绵,蜡液滴落在桌上,蜡烛已经燃烧过半,只是快要最后时,狄临拦住了谢瑜:“别……明日还要出兵。”
谢瑜停下,只是为他的伤处细致地上了药膏。夜色已晚,两个心意相通的人相拥而眠。
许是太累了,少顷,狄临便沉睡过去。
谢瑜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将衣中的图纸凑近烛火,点燃,灯火明灭,照亮了他沉静无波的脸。
今日有边城的人来找过他,王平如今已是外强中干,援兵明后日便到达边城。
亲卫问他要不要离开,他拒绝了,连同手中的图纸一起留下了,他知道井阑仍有不足之处,也知道图纸会有多么大的用处,但他还是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