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早早做好了晚饭，等待狄临时，他抱着狐狸站在门口，天冷了，狐狸总是迷迷糊糊的犯困，它蜷缩在他怀里，打着小呼噜，谢瑜看着帐外的士兵走来走去。
    他一向清楚刀剑无眼，战场上更是生死未知，但真的轮到自己的心上人，他心中还是不免担心。
    突然他鼻尖一凉。
    下雪了。他仰头看向夜幕天空。算算时间，援兵应当到了，攻城快要结束了。
    他转头吩咐小禾再将晚膳再热一热。
    直到小雪薄薄地为地面铺了一层纱，灯火昏暗，才远远地看见一个身着银甲的身影，逐渐走近营帐。
    谢瑜松了口气，他将狐狸随手放在地上，迎了上去，铠甲已经沾满血迹，满是血腥味。
    狄临见他过来，一夜淡淡的神情终于变化，他张开手，向谢瑜索要拥抱。
    谢瑜是有洁癖的，但此刻他没有顾及银甲上的血渍，环抱住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狄临会这样失落，也许是没有攻下城，也许是损失惨重，又或许是巫真死在战场上，他有些恶毒地想。
    又或许，他联想到了什么，神色难看起来。
    狄临将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里，听着心脏砰砰的跳动声，他放空自己，什么也没有想。
    “我饿了，他们叫我去喝酒，我没答应，我想你做的饭了。”狄临闷闷地说着。
    谢瑜低头看着狄临的发旋，心在一刹那软成了春水：“我熬了汤，正温着，你来正好喝。”
    狄临脱了银甲，简单洗漱了下，换了衣服，捧着碗坐在桌前喝着汤，小狐狸那会迷糊着被谢瑜扔在地上，正委屈，扒着狄临的腿哼哼唧唧地告状。
    谢瑜就这样看着他们，烛火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温馨又安静的帐中，只有白狐的哼唧声。
    “你会抛下我吗？”今天的狄临情绪格外脆弱，他将碗放在桌上，抬头看向谢瑜，那双如同狼一样的绿瞳，盈盈如水，带着茫然无害。
    谢瑜的手指缓慢地摩挲了一下，他没有在烛火笼罩的范围，光照不清他的神色：“不会。我还要同你回西凉成亲呢。”
    狄临仿佛只是要个回应，他嗯了一声，仿佛放下心来，乖乖地把汤喝完。
    夜色如深潭般浓郁，帐中的将军们喝了酒，都回了自己的营帐，营地一片黑暗，只有偶尔会有守卫踩雪的簌簌声。
    雪越下越大，狄临已经入睡了，谢瑜静静地站在床边，为他拉了拉被子。
    他吹灭了帐中烛火，披上了狄临送他的毛领斗篷，走出了营帐。
    莫副将在外面等的焦急，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有些紧张。他递上了一个令牌：“西南处的守卫，是我的人，说好的，你助我立功，我助你离开，两清了。”
    莫副将是大旭人，科举落榜后，跑到西凉，凭着自己拍马屁的手段，得西凉王看中。
    如今拿下王平的人头，回到西凉，如何也能封个王侯，莫副将几乎要笑出声，这样大的便宜叫他捡到了，放走一个细作换一个封赏。
    谢瑜没有管莫副将，拿起令牌，径直离开，迷药有时限，他要尽快离开，潭副官已经派人在营外等着了。
    怕惊动守卫他走的暗处，突然脚上传来阻力，他低头看去，是那只白狐，兴许是白日睡多了，晚上精神的很，以为他要出去玩，便咬住他的衣角，哼哼着发泄不满。
    他低头看着狐狸，将他踢开，狐狸以为在同他玩又跑回来，狐狸的哼唧声很大，远处已经有守卫往这边巡逻了。
    他已经开始后悔没给狐狸下迷药了，他拿起随手带走的箭镞，扎在了白狐身上，鲜血溅到他白皙如谪仙的脸上，他冷漠地转身继续走着，狐狸在身后虚弱地哼唧两声，仿佛在质问，但谢瑜没有再回头看。
    守卫见了令牌，放他离开，走近树林，潭副官牵着马走向他：“侯爷，咱们走吧。”
    见到谭副官时，他脸色一沉，叫众人快上路。
    他传信时，分明只叫亲卫前来会合，如今谭副官前来，定是有人动了密信。
    他熟练地翻身上马，雪白的斗篷在空中划过弧度，他驾马跑了两步，突然有箭矢射在了他身旁的柏树上。
    他回头去看，本应熟睡的狄临就站在不远处，双手还维持着射箭姿势，眼神凶戾，穿着睡前那身常服，身边是拿着火把的西凉军。巫真站在他身侧，亲兵押着莫副将。
    他们被包围了，这一瞬间谢瑜想通了今晚的一切，或许是从一开始的一切。
    他身上的血液冷了下去，参加过夺嫡的西凉皇室子弟，怎么可能是个草包。
    只怕从一开始便发觉了他身份有异。
    从始至终，被美色所惑的人，只有他。
    “难为林公子了，这么晚才将谭将军带来，我对谭将军可是久仰大名。”狄临高声道。
    过了片刻，他又反应过来什么：“侯爷？侯爷真是以身报国啊，亲自深入敌营，献上美人计。”
    “侯爷送来的美人不错，本王很喜欢。”狄临嘲讽着，满脸冷意。
    谢瑜冷静下来了：“卫王说笑了，卫王以身饲虎的精神才难能可贵，西凉的人怕是满足不了王爷了，才叫王爷饥不择食地和我一个细作上床了。”
    他想到，或许换了任何一个人，狄临都会和他翻云覆雨，这个念头叫他脸色更加难看，嘴里恶毒的话无法抑制地说出口。
    狄临脸色一僵，同谢瑜那晚，是个意外，后来……谢瑜气质清冷，容貌不俗，他也便顺其自然了。
    见狄临沉默，谢瑜只觉得他是心虚了，心中怒火更甚：“王爷这么缺男人，只怕回了西凉，王爷还要再纳些壮汉入府吧。”
    巫真听不得这些侮辱狄临的污言秽语，他招了招手，西凉军冲上前去。
    谢瑜刚刚便在拖延着，寻找突破口，他拿过谭副官身后的弓箭，射向巫真，同时向包围的薄弱处冲去。
    狄临反应迅速，拽过巫真，原本对准致命处的箭矢穿过了他的腹部。
    谭副官和亲卫掩护着谢瑜离开，西凉军蜂拥而上，就在这时，军营升起烟雾与火光，有人大声叫着走水。
    西凉军有些慌乱，谢瑜趁机冲破包围圈，余光中，狄临再次举起了大弓，破空声响起，许是大雪阻碍了他的视线，箭矢只穿过了谢瑜的大腿。
    鲜血染湿了白色的斗篷，谢瑜咬牙驾马而去。
    谭副官已经在乱箭中被射下马，只剩零星几个亲卫掩护着谢瑜回到边城。
    ——
    明旭三十五年，西凉同大旭开战不过半月，大旭相继损失王平，谭虎两位将军，主将昏迷，佟浮上任，此后，西凉军势如破竹，接连攻破边城，黎城等三座城池。
    直到一个月后，安乐侯到达边城，扭转局势，旭军如同疯了一般反扑，重创了西凉军。
    一年后，西凉战败，两国议和，西凉成为大旭附属国，互市开放，卫王作为质子前往中原。
    至此，短暂激烈的边城战役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