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狄临脚步不稳,余安扶了他一把,动作亲密,几乎将狄临环在怀里,谢瑜眉头紧皱,剥开人群,大步向那一处走近,虽说他腿脚不便,但此时却动作极快。
身后的麦冬见此,连忙想要追上去,却没能跟上他。
谢瑜临近时,狄临总算站稳,余安帮他整理了一下幕帘,侧身之刻,谢瑜窥到了他的面庞。
他的步伐倏地顿住,那日宫宴,他不曾过多关注,加之其所处之地灯光黯淡,他瞧得并不真切,现今余安立于狄临身畔,他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那是一张清冷雅致的芙蓉面,凤眼朱唇,高挺的鼻梁,犹如刀削斧凿般的轮廓。
同谢瑜的面容竟有七分酷似。
他当然不会认为余安是狄临找来的替身,他们之间的亲昵显然是相识已久,那一刹那,他思绪万千,边城那日的醉酒,他口中嘟囔的“余”,桃花林里拒绝他时的毫不拖泥带水,还有,心甘情愿地离开质子府……
明明一切快要结束了,明明不久之后,他就能与狄临……
此时,麦冬已然追了上来,见他呆立原地,便喊了一声侯爷。
谢瑜动了动僵直的身体,转身往回走:“无事,只是方才认错了人,我们走吧。”
麦冬不敢多问,只是跟在谢瑜身后。
谢瑜的面庞略显苍白,或许只是他自己多虑了吧。他向来狐疑成性,姐姐和兄长也常如此评价。狄临对他一往情深,必定是他想得太多了……他如逃避般离开了人群。
直到谢瑜的马车渐行渐远,狄临才掀起幕帘,若有所思地望向城门的方向。
方才……似乎有人在窥视他。
“陛下赏赐了一位擅长做江南菜的厨娘,你要来我府上尝尝吗?”余安说道。如今玉州平安离去,他们心中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狄临将刚才的异样抛诸脑后,幕帘下嘴角微微扬起,绿色的眼眸闪烁着点点星光:“好啊。”
厨娘的江南菜做的确实不错,然而狄临吃着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小禾在一旁为他布菜,桌上尽是珍馐美馔,但狄临却有些兴致索然。
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怀念起谢瑜做的饭菜,明明只是些家常便饭,却异常美味。
余安察觉出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狄临露出一个微笑:“没有,厨娘的手艺堪称一绝。”
余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从小就嘴馋。日后若是馋了,尽管来我府上,我让人开个小门,你不必担心被其他人看到。”
说着,余安用公筷夹起一块糖醋鱼,“这鱼味道鲜美,你尝尝,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狄临应了一声,目光却在触及碗中鱼肉的瞬间,有些怔愣,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将鱼夹起:“味道的确鲜美。”
没过多久,京城再度喧嚣热闹起来。先是谢贵妃婉拒了皇贵妃之位,皇帝爱怜有加,不仅赏赐了大量的金银珠宝,还赐予她协理六宫之权。
紧接着是即将成婚的安乐侯与永安郡主,安乐侯送上数十箱珍贵的聘礼,其中不乏稀世珍宝。
此外,他还特意捉来一对喜鹊,以示对永安郡主的珍视,长公主喜笑颜开,对永安郡主的未婚夫婿赞不绝口,京城的大家闺秀们无不对此艳羡不已。
也因此,狄临的臭名愈发昭着。
王锦风就在此时苏醒过来。听到狄临的骂名,他本想为其辩解,却又深知若道出真相,反而对狄临更为不利,心中不禁难受又着急。
好在不久之后,京城又传出谢瑜前往花月坊喝花酒的消息。花月坊的老鸨将此事描述得活灵活现,这一事件瞬间盖过了狄临的风头。
当谢瑜从麦冬口中得知京城的传闻时,他心里明白必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本应揪出此人,但此刻他还有更为关心的事情。
“狄临的谣言,是姐姐所为?”谢瑜的眼神如寒冰般冰冷。
麦冬跪在地上,头低垂着,不敢回应。
“麦冬,你是我的侍卫,不是谢璎的。如此大事,你隐瞒不报,还与谢璎推波助澜。麦冬,是你活够了,还是不想让你妹妹活命了?”
麦冬听到此处终于动了,他狠狠磕头,求道:“此事是属下一人所为,求侯爷饶了小乐。”
谢瑜冷眼凝视他片时,抬起那只穿着青云皂靴的脚,狠戾地压在他的右手上。只闻“嘎嘣”一声,靴子与手指间传来清脆的响声。麦冬紧咬牙关,额头冷汗涔涔,却愣是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许久,谢瑜宛如气消了一般,慢慢移开靴子,和缓说道:“罢了,起来吧,你我多年情谊,我岂能真要了你的性命?”
谢瑜瞄了一眼麦冬略显怪异的右手掌,扔出一管药膏在他面前,“很疼吧?那就铭记在心,日后切莫再做出这般背信弃义的事。”
言罢,他直视麦冬的双眼,凤眸中尽是冷冽,“这药需每日涂抹,切不可停用。好生养着罢。你且退下吧。”
麦冬哆哆嗦嗦地拾起药膏,他心知肚明,这绝非什么金疮药,谢瑜是存心要废掉他的右手。但他犯下如此大错,能保下妹妹已属万幸,岂有拒绝的余地。
麦冬退下后,谢瑜瞧了一眼桌上的匣子,匣子里躺着他送给狄临的那支红玉簪子。在离开质子府前,狄临也托人将它送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阴郁,呵,瞧瞧,这么快就急着与他断绝关系了。
有了新人忘旧人,真是个狠心绝情的负心郎呢。
他想了想摸了摸脖子上那块不舒服的假皮,那日狄临划伤了他的脖子,他一直做着遮掩,长时间在假皮下,伤口已经有些溃烂,他随手撕掉皮子,如今见不到人,也用不着遮掩了。
想起京中说他喝花酒的传闻,他心中明白,定是那个便宜舅舅的手段,他也无心去制止,这的确是保护狄临的好法子,至少京中狄临的传闻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