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余安面上的戾气冷意，余舟对他抓自己过来的原因心知肚明，他微微将目光垂下。
    余安只是看了他一眼，随意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这个同他血脉相连的侄子。
    “小叔叔？你若真的还惦记我这个叔叔，便不会出手去帮谢瑜。”
    余安凉凉开口，声音有些漠然。
    “你要记得，你能活着来到边城，是靠我，而不是凉薄的谢家人，你同他们生活了数年，你遇难时，他们可曾帮过你一丝一毫？”
    余舟听到此处，眼神有些虚焦，手指隐隐传来了痛楚。
    数年前，母亲刚死，父亲便抬了妾室，他不愿接受父亲的薄情，也不想面对刻薄的继母，便以送狸奴为由，带着下人，来到了京都的姑母家小住几日。
    便是这几日，让他逃过了一劫，彼时朝堂政局混乱，佞臣金露把控朝政，先帝昏庸无能。
    姑母隐隐察觉了什么，怕仇家找上门来，便帮他更名改姓，寄养在了谢家，虽然名为乐师，实际却如同亲子。
    寄养的这几年，他被谢家那位明媚热烈的长女深深吸引，但他自知身份隐秘，一直不敢表露分毫。
    但在谢璎羞涩地向他表白心意后，颤抖着踮脚吻上来的那一刻，他却不知为何，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后来，姑父战死，姑母病故，谢家将谢家姐弟送往了江都的远亲家中，他毅然跟着他们一同离开了京都。
    说是远亲，实际上只有一个还活着的余家厨娘，她是府中的老人，甚至是看着姑母长大，哪怕本就拮据的生活里，平白多出了几个孩子，她也从未想过扔下他们。
    在江都的日子，虽然贫穷，却很快乐， 他同谢璎情谊越发浓厚，每日从乐坊离开后，他都会尽力带一些小小物什逗她开心，有时是花，有时是点心。
    攒钱买下银簪那日，他向谢璎求了婚，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本来他们活的很幸福……
    余舟知道他有一个小叔叔，但彼时所有人都对他缄口莫言，只说是被余家人处理掉了，姑母每次提起这个叔叔时，总会抱着谢瑜抹泪。
    直到那日朝堂上，余安说出了他的身份。
    他自知拖累了谢家人，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但余安救下了他，不止在牢狱里，余安的人一路护送他来到了边城，为他安置住处，对于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子，余安确实已经仁义尽至了。
    但……
    余舟的眼眶微红，哪怕如此，他依旧不怪谢璎，他知道她有难处，她定然是有着他不知道的苦衷，哪怕她信中说的那样绝情，但他始终相信着……
    那个会结巴着同他表达心意的女孩，绝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抛下他的。
    是他拖累了谢璎。
    余舟抬头看了一眼余安，目光却很平静：“余舟对不住叔叔，任凭您责罚。”
    他说的诚心，余安却看出了他眼中的坚定，他忍不住嗤笑一声，一把抽出来腰间的佩剑。
    听着剑刃发出的颤鸣，余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剑刃的下落。
    随着余安的动作，余舟的左袖被割裂，看着原本青鸟的位置，被一片烫伤的疤痕取代，余安嘲讽地提了提嘴角：“余家的男人，竟也难得出了个情种。”
    余舟低着头，没有回话，余安看了他许久，最终还是将佩剑放回了剑鞘。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站起身走了出去，隔着门扉，余舟听到了他的声音：“罢了，放他回去吧。”
    随着余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余舟瘫坐在地上，有些扭曲的右手摸了摸侧脸，在摸到一片湿润后，他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看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
    暖阳透过窗棂照在他破烂的布衣和有些散乱的发丝上，他无奈一笑。
    谢瑜说的没错，他真的是个懦弱的窝囊废，这样的他，哪里配得上谢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