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官员散去,只有闻太尉走下城墙后,皱着眉回头望去,身边是迅速集结的京都驻军,带着床弩火瓶向着城墙冲去。
闻太尉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王太后拼死告发的罪状,或许确实是真的,但无凭无据,而今边城军又必败无疑,此时去为了一个无法证实的真相,而去对抗师出有名的谢瑜,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路边依旧停着那辆送王太后的马车,哪怕这辆马车朴素无华,但如今冷静下来去想,一个弱女子,如何孤身从戒备森严的皇宫一路逃出来,又怎么会那样凑巧,有好心人借马车护送……
闻太尉神色复杂地收回视线,脚步沉重地跟着官员们离开。
他老了,女儿在大婚当日逃婚,不知去向,只有谢瑜昨日送来的信,还能证明她还活着。
年轻时,谁都有宁以义死,不苟幸生的豪情,但如今,他也实在做不到了,他有妻有女,他是懦夫……
年轻时,敢在朝堂上,和佞臣金露叫板的热血将军,如今在回府的路上,却苍老得连背也挺不直了。
谢瑜在城墙上俯视着交战的两军,余安提剑在人群中大杀四方,目光冷冽,尽管有通天本领,面对强悍精神的驻军,他们依旧逐渐处于弱势。
谢瑜饶有兴致地叫人去催接狄临的马车,他早便许诺了,余安的命,由狄临亲自来取。
虽然此战早已高低立下,但凭着余安的计谋还是多撑了许久,战线一直拖到了下午,期间余安自然有想过带兵撤退,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但如今同设想中的局势,完全逆转,他们成了无凭无据的反贼,哪怕退一步,也是大旭境内,听命于朝廷。
余安用手擦拭着脸上的鲜血与汗水,眼中带着不甘与讥讽,身边的将领所剩无几,连攻城的士兵们也面露绝望。
他闭了闭眼睛,看向城墙上的身影,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城墙上,谢瑜将重弓放到狄临手中,亲手为他戴上了象牙扳指,随后在他身后俯身低语:“动手吧,阿临,就是这个人,抛弃你,背叛你,将你推下城墙,害你有家难回……”
“阿临,只要你杀了他,我便将西凉送给你,这对于你而言,一点都不难,不是吗?”
狄临站在城墙上,俯视着满身鲜血的余安,他身下的白马早便被血迹染得斑驳。狄临的眼睛有些酸涩,被谢瑜握着强制拉开的弓箭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昔日的老师就在他的箭矢之下,狄临心中隐隐有弦要崩断,双目赤红。
混乱与惨叫声中,狄临凭借极好的视力,遥遥地看见,余安抬起头,对着他缓慢地眨动双眼,双唇颤动,似乎在说什么。
身后谢瑜有些不满似地问他:“怎么,阿临是舍不得了吗?”
狄临心中一颤,手指微动,箭矢从重弓脱离,传来尖锐的破空声,随着鲜血喷涌,穿透了余安的心脏。
狄临失神地看着余安的身影从马上重重坠在地上,身体有些僵硬。
结束了吗,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谢瑜心满意足地搂住他:“阿临很厉害,不仅带兵攻下了百越,如今又亲手处置了逆贼,明日朝会封赏,必定不会亏待你。”
他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些僵硬,轻轻拍着他的心口,安抚道:“好了,不要怕。”
“我知道亲手杀死教养多年的老师,确实很痛苦,但一切都结束了。”
落日余晖下,秋阳俯照着威严古朴的京都,城墙外是尸横遍野,战火鲜血,城墙上谢瑜目光冷漠地拥着狄临,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心腹大患解决,谢瑜骤然松了口气。
他命人处理战场,将捷报传递到京都各处,至此,大旭王朝一统天下,世家削弱,百越西凉灭国,反叛军也被歼灭在京都城下,滔天权势尽数握在谢瑜手中。
而此时权势滔天的谢瑜,却将一切烂摊子扔给了谢璎谢珏,自己则带着狄临一路赶回了王府。
一进卧房,他迫不及待地将狄临抵在房门后亲吻,欲望与热情尽数宣泄,绵长的呼吸在两人间交换。
良久,谢瑜抬起头,看着仍有些心神不宁的狄临,轻声安抚着,声音里带着急不可耐的期待:“阿临,我赢了,这一次,再也无人可以置喙你我了,我给你西凉,给你天下……”
“从今往后,我定不负你。”
谢瑜的声音里带着郑重和蛊惑。
狄临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却柔情似水的眸子里,欲望烧红了他的眼,狄临抬手遮住谢瑜的眼睛,在谢瑜的不安与期待中,缓缓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