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千殁勋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语气却是十足的玩味:
“霍小姐的这份姐弟情,还真是……感人,催人泪下,说的我都想掉眼泪呢……”
霍绾听出了他的讥诮,冷笑着回道:“话说回来,千总长在还没坐上现如今的位置前,不也是个刀尖舔血的刽子手吗?”
“你知道我?”千殁勋似乎有些惊讶。
霍绾的眼神冷却了下来,平淡地答:“但凡是做暗市买卖的,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你。”
自千殁勋靠近霍绾起,雪衣就没有放松过警惕,生怕这个传闻中的杀人魔、刽子手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千殁勋注意到了她,但也无视了她,再度挑起了那锋薄的唇线:
“那我就再次直说了。霍小姐,你弟弟不是普通人,既然不是普通人,那就不应该待在普通人的世界。照我说,把他送到武装局吧,那里都是和他一样的人。”
“武装局?”霍绾不屑地笑了。
“武装局是大公爵一手创办的,听从皇族的指令办事,还不是一样每天都在执行危险的任务,我绝不会把池越送到那种地方。”
千殁勋同样低低地笑了,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叹息,是那般的幽哑动听:
“是吗?可以他现在的情况,武装局可以提供最完善最全面的治疗,还有……”
接着,他侧目看向身旁脸色逐渐变得惨淡苍白的女人,淡薄如风的声线隐匿着难以察觉的讥诮:
“霍小姐为什么觉得,让你弟弟待在你身边,会比待在武装局里更安全……?”
说完,不等霍绾有所回应,男人便悄然起身离开。
千殁勋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但他很清楚,他今晚的这句话已经印在了霍绾的心里。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殷宁从手术室出来了,抢救室休息区外面的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她熟练地摘下了口罩,平静地宣布:
“手术很成功,但麻醉还没过,要观察一段时间,等他苏醒。”
霍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道了声谢,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下来了,可体力却突然不支,脚步虚浮,失控又失重地向后方倒了下去。
厉濯羽眼疾手快,一把扶稳了她,“绾绾……”
“我没关系。”霍绾摇摇头,打断了他。
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司衍走上前来,“霍小姐,鉴于你弟弟的情况比较特殊,后面我会安排人转院,让他得到更妥善的照顾。”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霍绾也就不推辞了,点头应下:“好,那就麻烦司少爷了。”
千殁勋也跟着开口:“人已经没事了,霍小姐可以跟我走一趟了吗?”
果不其然,厉濯羽进行了阻拦,把霍绾揽到了身后:
“千总长,今晚发生的这件事,我会亲自进宫向陛下禀告。”
听了这话,千殁勋不由得多看了厉濯羽一眼。
车祸爆炸自燃,这种‘小事’也要拿去叨扰他们的皇帝陛下吗?
不过话到了嘴边,他从厉濯羽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想必背后还有更深的玄机。
于是他挑了下眉,应了声,“好。不过等明天病人苏醒了,我会派人来找他做笔录。”
总之,他亲自上门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霍绾靠在厉濯羽身边,她没有反对,算是默许同意了。
厉濯羽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但该有的客套礼貌还是有的:
“好,今晚劳烦千总长了。”
在霍绾的印象里,除了在华都霍家寄人篱下的那段日子里,在帝都,厉濯羽好像从未向除了小皇帝和大公爵以外的任何人低头,对人对事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声细语。
今晚他真是说了太多句‘抱歉’和‘劳烦’,还是为了与他完全不对付的南池越说的。
而且,司衍和殷宁夫妇大晚上的调专门的医生过来不说,还亲自现身,以及千殁勋这种冷血刽子手对她的礼貌态度,多半都是出自厉濯羽的身份。
说白了,他们是看在厉濯羽的面子上才会这么做。
霍绾有些不知作何感想,心情是混乱的复杂。
她好像不知不觉中欠了厉濯羽一份很大的人情,又不知道要怎么偿还。
近处,殷宁的脚步也近乎无声。
当她重新出现在霍绾的视野里时,已经脱下了青绿色的无菌服,摘下了帽子和手套。
霍绾从厉濯羽的背后现身,勉强挤出了点笑:
“殷小姐,我们单独聊聊吧。”
殷宁没有拒绝,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轻轻点头。
*
医院的安全通道里。
霍绾看着月光下更加清冷美丽的女人,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殷小姐,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弟弟他……到底怎么样了?”
殷宁垂下了眼眸,“手术很成功,他应该很快就能苏醒,但还要继续观察。”
霍绾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唇畔沁出薄笑,一字一顿道:
“殷小姐,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闻言,殷宁缓缓抬眼,一双瑰丽的绯色瞳仁像是被鲜血灌溉了一样,妖冶得惊心动魄。
她似乎叹息了一声,才平静地答:
“他是往生岛的失败试验品,本该被销毁,我想象不到他是怎么从那里逃出去的,但他的确做到了。”
“他们在他的身上安装了很多义体和芯片,融合的不是很成功,他的状态也很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失控,能支撑到现在,我想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霍绾后退了半步,靠在了墙壁上,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垂着脑袋,无力地笑:
“什么叫做……‘失控’?”
“他脑袋和身体里的那些芯片最终会完全吞噬他的情感,直到变成一个真正的机器……当然,这已经算是目前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