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静谧的路灯将我的身影投在掉落着几片树叶的灰色路砖上,我不时回头望向属于舒瑞的那栋大楼,却无法看到属于她的楼层。
我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体会过无家可归了,只是这一次不同以往,我并没有感到悲凉,更没有感到迷茫。
一辆跑车从我前方疾驰而过,远去的轰鸣声和晃眼的车灯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踏足这个小区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舒瑞收留了无家可归伤痕累累的我,似乎也是那一夜起便注定她将收留我这个浪子。只是我想赖在她身边一世,而绝不是一时。
在我还未决定往路的哪边走去时,一辆车牌尾数带着三个8的大众停在了我的眼前,一个中年男子在我有些失神的注视下下了车,朝我走了过来。
“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出乎我的意料,高大志没有开口,反而在呆站了一会后坐到了我的身边。
不知为何,我突然对这个人有了些改观,起码他做事情的态度值得欣赏,只是我们分属不同的阵营。
“刚刚夏先生又一次差点没抢救过来。”
我并没有什么心思听他说话,点了根烟,又看了看他的车子,说道:
“这么好的车牌却配一辆如此普通的车,有钱却不好显摆?”
“陆先生说笑了。”
我似乎并不介意和这个陌生人聊上几句,尽管我知道他的目的。
打量了一眼他身上一身的名牌衣服,我抽出了一根烟递给他说道:
“抽吗?”
“谢谢,我不抽烟。”
“如果你还是想让我去劝夏言我劝你还不如去陪着你的夏先生,你这样的人犯不着陪我坐在这里,有失身份不说,也浪费表情,事到如今,就算我大发慈悲也劝不动她。”
“你和夏小姐见过面了?”
“没错,我是见过她了,但我没开口,我也没打算开口,因为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你的夏先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高大志叹了一口气,说道:
“百年修得同船渡,一世父女,却落得如此结局,怎能不让人唏嘘。”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陆先生,夏老先生不全是你们想的那么不堪……”
“你不必和我解释,我说了就算我去劝也无济于事,为什么不让大家都好过一些?就让姓夏的安安静静地走吧,别折腾了,到阎王那里再去忏悔,为下辈子求一个好的轮回。”
“夏先生他想见你。”
我呵呵一笑,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回道:
“难道他不知道他害的不止他的女儿一个吗?”
“你就当成全一个将死之人一回,做一回善事。”
“道德绑架?”
“原谅我给了你这种感觉,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了,看人也自认有两下子,陆先生大慈,是个好人。”
我苦笑了笑,说道:
“什么是好人?好人也是有底线的。”停顿了下,我接着说道:
“可笑我和他素未谋面,他却改变了我的一生,如今他临死了,却把见我当成临终心愿,这是什么剧本?”
高大志沉默了,许久后他有些低沉的声音才传来:
“夏先生一生要强,看重事业却怠慢了家庭,等他想着要重拾亲情时却做了这辈子最错的一件事……”
“重拾亲情?犯法跑路,又自私地想要找个人给他养老送终,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毁了自己女儿一生,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外孙,这样的人也配提亲情?这些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夏先生没有对我隐瞒,只是他对我有恩,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他确实是犯罪了,却也不是为了钱财。”
“那是为了什么?”
“恕我不方便透露。”
看着高大志低落的情绪,我感觉他说的不像假的,又感觉这背后或许牵扯到一些我认知以外的事情……
“呵呵,洗白都不愿意说个清楚。算了,你回去转告夏先生,我知道他想通过我向夏言忏悔,寻求原谅,走得安心瞑目,可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人死债消,我也不会再恨他。”
高大志又是一段沉默,又无奈地点了点头后,站起了身,说道:
“好吧,我也已经尽力了,算是对夏先生有个交待,不勉强,不勉强……我走了。”
看着转身迈动脚步的高大志,我说道:
“等等……他要是有什么话想要和夏言说你就让他说吧,写下来录下来都行,交给我,我负责转给夏言,说不定……哪天她会听得到。顺便告诉他,我今晚见到夏言了,夏言知道他行将就木心里也不全是冷漠……若有一天夏言原谅了他,我想每年清明会有给他的三炷香。”
高大志阴沉的脸露出了些许微笑,点了点头,迈向车子的步伐也快了些,我没有再去看他,直到车子发动机声音传来,我才望向了远去的车子,车子有它的方向,而此时我已经没有了方向。
起身朝着小区的方向走去,门口亭子里的保安正看着电视剧,看了看我有些呆滞的脚步后,又把眼神停留在了手机屏幕上。抬头望向了那已经关了灯的阳台,我想舒瑞已经休息了。
凉风将道旁的树叶吹落了一片,掉在我的脚边,我回过了神,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再次迈向小区门口,我也该找个地方对付一晚了。
办公室里,我将两只椅子拼凑在一起,倚靠着将腿伸直,望着窗外已经被黑暗吞没的建筑物,心也开始稍微静了下来,思绪终于越来越清晰……
早上9点,我回到了我舒瑞家,而她也已经出了门,我给她打去了电话,却没有被接听,到了10点,等我再打去时,却收到了对方已经关机的回复。
去惠州的事情我已经通知了我的父母,我想要不了多久,老妈就会给我打来电话询问,这让我感到一阵无力感,更不敢想象如果老妈知道了舒瑞已经去了杭州会是多么失望,犹豫了许久,我收拾了两件衣服下楼往高铁站而去。
上高铁前,我给老妈发了信息,而信息里只有简单的一句:
“妈,我现在出发去惠州了。”
老妈给我回复了一句语音,让我们注意开车。
听着老妈的声音,我的心里嘀咕了一句:“只有我,没有我们。”
怀着沉闷的心情,我结束了这段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当我背着仅仅装着一套换洗衣服的背包到了家门口时,已经听到了家里传出的欢声笑语。
我想我妈一定叫了邻居或者亲戚,为的就是给他们看看舒瑞这个让老妈十分满意的出色女人。
呆站在门口,忐忑的我失去了敲门的勇气,在深呼吸了几口后,才慢吞吞掏出家里的钥匙,迟缓的插进了钥匙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