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俩一副灰头土脸的腌臜样子，守兵嫌弃的朝后退了一步，不耐的盘问道：“为何出城？可有凭证？”
“官爷，行行好，我们是茂州逃过来的流民，听说城里快打起来了，准备前往临县投奔亲戚。”
林雁语一口流利的茂州方言，得益于巡防营十之八九的流民，都是来自于茂州，交流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就会了。
官兵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有些狐疑，拧眉将目光转到了旁边的林燕霞身上，问：“那这个呢？”
“官爷见谅，这是我妹妹，被狠心的主家割了舌头，所以没法回话。”
眼见那官兵满脸厌烦似要发怒，林燕霞抬起枯瘦的脸，张开了嘴巴，“嗬嗬……嗬嗬嗬……”
“我的娘诶！鬼啊。”
那盘问的守兵，骇得蹭蹭朝后退几大步，随后跟赶苍蝇一般挥手，“赶紧的，滚滚滚！”
林雁语霎时心中一喜，抓紧妹妹的手，低头抿唇顺着人流，疾步便朝城外走。
离城门口“青州城”三个漆红大字，还差两步之遥。
倏地——
“慢着。”
宛若一声炸雷，林雁语僵在了原地，随即她不管不顾，拉着林燕霞的手，不要命似的朝城门外跑。
“拦下她！”
林雁语被两个士兵用刀鞘架了回去。
她咬着嘴唇，绝望的回头看去。
青衣缓绶，玉冠皂靴，长眉秀目，不知情的，只会赞一句，好一位文雅的小郎君。
不是何之元又能是哪个？
他上下打量林雁语的形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雁语妹妹，今天玩的可还开心？”
林雁语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两只冒火的眸子，恨恨回望他，一言不发。
她不想用自己的挫败，去取悦胜利者。
出城的人，被何之元的侍卫挡到后方，方才盘问林雁语的士兵，眼珠子在何林二人间来回打量。
他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上前几步，询问：“何大人，这、这女子自己说是茂州流民，小人也是……”
何之元摆了摆手，轻笑道：“我不是你上峰，不用跟我浪费唇舌，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守将张大人解释吧。”
“何大人饶命，饶命——”守兵跪到地上，额头紧紧贴住地面。
奈何何之元根本没有看他，两只笑眼只望着林雁语。
见她乌黑莹亮的眸中，闪烁着愤怒与畏惧，但仍牢牢挡在瑟瑟发抖的妹妹身前。
何之元轻呵一声，朝她伸出手掌，“还不过来，你这脏兮兮的样子，我看着心疼。”
林雁语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的问：“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对。”何之元指向一个方向，面容温和的笑道：“我还怕雁语妹妹这么貌美，会被别的车夫骗，特地派了侍卫给你们驾车，怎么够不够贴心？”
林雁语瞪大双眼，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方才给她们驾车的黑瘦汉子，回望她，恭敬的朝她拱手作揖。
她只觉浑身血液仿若凝滞，只心中燃烧着一把明火，“往前我只知你卑劣，轻贱他人，没想到如今你竟如此污秽不堪。”
何之元脸上的笑凝滞一瞬，笑的更开心了，不过那笑却未达眼底。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雁语妹妹若还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回家说罢。”
“回家？回哪个家？我的家在崇州府！在云龙县！你若还是个人，就放我回去！”
林雁语简直出离愤怒了，她现在真恨不得从何之元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那双开扇葡萄眼，黑白分明、眼波流转间，或明丽妩媚，或莹莹娇弱，或端庄威赫。
何之元唯独没有见过，决绝厌恶。
他蜷了蜷手指，余光扫到被隔在外圈，越来越多出城的人。
“你的家现今在青州，你只是我府上的一名逃妾，你衣襟里的银钱怎么来的，需要我来提醒你吗？你不想去何府，难不成是想去蹲大牢？”
他目光望向缩在姐姐身后的人，缓声道：“我舍不得对你如何，但别的人，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我只说最后一遍，过来！”
“嗬……呜……”
林燕霞死死抱住姐姐的手臂，一脸纵横交错的泪痕，朝着她疯狂摇头，全身不住的颤抖，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林雁语回头看去，这个妹妹从再见初始，变得与往前大不一样。
以往的她。
自私恶毒，但在崇州时，却提醒她快跑。
愚蠢无知，却与她合力逃跑，且熟知认路，省了她很多功夫。
不念手足，却也在她跑不动时，没有选择抛下她。
林雁语感受着手臂上力量，她紧紧挨着她，恍若她是她唯一的依赖。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梳着总角的凤眼小姑娘，应声虫一般，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林家小院的在柿子树下、磨盘前、灶房旁，处处是她们的身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林雁语抬眸，目光沉沉望向她对面的青年。
何之元耐心已然耗尽，冲身后的侍卫打了个手势。
“把夫人带上马车。”
说罢，先行一步转身去了黑瘦汉子处。
林雁语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她此时的怒骂挣扎，只会衬托道貌岸然的加害者。
甚至会增加他的趣味，当过于弱小时，在他眼里，她的愤怒痛恨，都只是可爱有趣。
何之元看着坐在对面的女郎。
他本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再打他耳光，甚至一些更激烈的举动。
可她从上车开始，就闭上了眼睛，挺翘浓黑的睫毛垂在眼下，一脸无悲无喜，稳稳的坐着，一动不动。
若不是她轻缓的呼吸声，都教他误以为这是一具艳尸。
何之元咬紧后槽牙，两眼恨恨的去看她灰扑扑的脸。
“怎么？”何之元攥紧拳头，“承受不住打击，觉得不看不听，就能逃避现实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凝滞的沉默。
随着时间推移，何之元的脸色愈来愈黑。
他从未如此愤怒过，只觉的胸腔的怒火，可以将所有物什焚烧殆尽，包括面前这个佛雕一般的女郎。
“好好好，林雁语，你行。”
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意为警告她。
不要再跟他犟，不然他也要动真格了。
可惜他的卿卿，并没有理会到他的苦心。
何之元扯唇冷笑，“行，你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