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如豆,林雁语坐在床沿边,脸上带着几丝残留的难为情。
她忆起男人脸上的受伤之色,手控制不住抓紧藕荷色睡袍。
一阵足音传来,女郎心虚的看过去。
李宴齐穿着一条白?散腿裤,肩上搭着一条布巾,黑亮的发散了下来,半湿着贴在蜜色的肌肤上,进门先是往女郎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即便冷哼一声,自去倒了一杯茶,看样子是渴得狠了,一口气喝完解了急渴,又倒了一杯,方慢悠悠的将茶喝尽。
林雁语看得一阵心疼,披散着一头黑丝走过去,牵着他小臂往美人榻上引,柔声道:“坐下,我帮你擦头发。”
男人勾着明丽的眉眼,乜斜着看她,口中未置一词,顺着她的力道坐下了。
这就是我还在生气,看你表现的意思了。
女郎掩唇笑了一声,用手作梳篦,轻柔的梳理他的黑发。
她心中赞叹男人头发生的好,宛若冰凉顺滑的绸缎般,发梢的水滴滴到蜜色的肌肤上。
女郎的双眼像是有自己的想法,顺着水滴的方向没入裤腰。
她的脸慢慢发烫,心里痒痒的,感觉想抓咬点什么。
“嘶——!干嘛呢?”
李宴齐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刚刚在院里对着我犯恶心,现在是直接想把我薅成秃子是不是?”
看着弱声弱气的,一手指就能戳倒,薅他头发的劲儿可真不小。
“不是的!对不起……”
男人一把将人扯到怀里,用腿颠了两下教她坐好,将肩上的布巾丢到她怀里,言简意赅的道:“擦。”
说罢,他手肘撑着美人榻,半仰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林雁语拿着布巾,看了他浓黑的睫毛一眼,她原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男人似对她有些情绪,从刚进院子开始她就隐隐察觉到。
估摸是知道她白日跑去叛军出没的地方了。
这么想着,不由愈加小心翼翼,一边打量男人的脸,一边轻柔的擦干他的湿发。
万籁俱静,两人离得很近,鼻息声交错着缠在一起。
林雁语默默地将男人头发捋到背后,拧身想去放置布巾,可腰间的大掌却像是锁链,仍牢牢的握着她。
她满心无奈,轻声道:“我去把巾子挂好,你松一松好不好?”
男人被伺候的通身舒畅的,懒洋洋的闭着眼睛,没听到似的不松手。
他感受到那道目光专注的落在自己脸上,心中万分受用,刚想扯嘴角,又生生的忍住了。
今日定要给这小女郎一个教训,细胳膊细腿的,拿着剔骨刀就敢闯叛军窝。
不教她长长记性,往后给她个梯子,恐她都敢捅破天。
李宴齐抓过布巾,随手一掷,布巾便如一只白雀儿,稳稳当当的落到了乌木架上。
林雁语看着男人紧闭的眼睛,倒抽一口气,低呼道:“夫君好厉害!”
男人心中嗤笑,这才哪到哪,一点小把戏而已,有什么可惊讶的。
但这崇拜的目光,讶然的语气……
李宴齐睫毛颤了颤,想睁眼看看女郎此时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如他脑中想象的那样。
水亮的眸子亮晶晶的,脸颊也是粉粉的,小嘴肯定是半张着的,就是不知能不能看到白白的小牙齿。
忽然,一声娇呼传来。
男人勾起了唇角,睁眼果然看到有人脸红透了,眼神左右发飘,正撑着他想躲开呢。
他单手松松将人兜住,直起身朝着床榻走去。
“叫什么叫,又不是没见过?”
说着,他逗小宠一样在手上颠了颠,引来女郎的又一声惊叫。
“别、别。”
男人勾落碧色的床帐,转身看到小耗子一样挤到床角的人。
嗤笑道:“就这屁大点儿的地方,瞎躲什么?过来。”
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李宴齐伸手就把人捞了过来,捏她的脸颊,直将女郎的嘴唇都捏嘟起来,垂着凌厉的凤眼,睨道:“你今天白天做什么去了?”
果然——
林雁语紧张的滚了滚喉咙,眼睛忽闪了两下,被捏的说话都有些瓮声瓮气的。
“去、去了草市。”
李宴齐多智,她也见识过男人的手段,知道这个时候实话实说最好。
“啧,揣着我的小崽子去草市跟叛军买菜呢?”
说完,男人生气了,大力拧了女郎屁股一记,沉声道:“我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转头就敢往叛军窝闯,怎么,你是想去当个女将军?”
女郎霎时抖了一下,缩手缩脚的努力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是月娥。她……”
“我管她是月娥还是扑棱蛾,今日你没事便罢了,你若是有个闪失,我也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来。”
林雁语想跟他解释,说她不会超出所能,她问了王婆叛军人数,她带了马细鬼和士兵,而且月娥对她有赠衣之恩,她不能不管。
但男人在关乎她安危的事情上,不会听这些解释,他只知道她以身涉险了。
“我、我错了,再也不会了。”女郎很干脆利落的认错。
她努力睁着水蒙蒙的眸子,希望能教对方看到她的真心诚意。
男人摆弄她的脸,左右看了看,挑眉问:“真的知道错了?”
“真的,真的错了。”
脸上的桎梏松开,林雁语一口气还没吐出来,腰上忽地一紧,一阵失重感传来。
她手撑在紧实腰腹,一脸惶然无措的看向男人。
“看什么看,你说知道就是知道了吗,你也得教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女郎发尾飘荡,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行的!还要几天才过三月,真的不……”
她突然不说话了,男人暗色的眸子,定定地落在一处,她只觉得嘴唇像是被火焰炙烤,钻心的滚烫发麻。
……
子时一刻,狭小的床榻间,弥漫着浓郁的柏木腥气。
李宴齐双眼清明,支着一侧手臂,专注看着身旁累坏了的人。
女郎毫无所觉,兀自噘嘴打着小呼噜。
也就听不到男人的叹息。
他拇指怜惜轻蹭女郎红肿的唇,低声道:“希望这次你能真的长记性,再也不要去以身犯险,就算没有我看着,也能好好的活着。”
李宴齐轻笑一声,喃喃道:“我真的想过,无论上穷碧落下黄泉,教你一直陪着我的。我是不是很坏?”
被黄霸天暗算时,他问愿不愿意陪他一起死,并非临时起意,他这么爱她,他想每时每刻跟她缠在一起。
但她答应,他突然又舍不得了,只要一想到这个念头,心里就涌起一股剧烈的抽痛。
他想她好好活着……就算没有他。
李宴齐隐约听到一阵马蹄声,他勉力扯出一个笑,若无其事俯身吻上沉睡中的人。
噙着女郎的红唇,小小声的道:“林雁语,我若真死了,为我守制三年。”
碧色的床帐打开又合上,徒留一个进入沉眠的美丽女郎,躺在深色的被褥间,只露出一张粉白的小脸。
一滴晶莹的水珠,珍珠般坠在她的眼皮上,寂静无声,顺着雪白的颊面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