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三月,又是一年春和景明的好时节。
柳垂丝,花满树,满眼都是生机盎然。
城外的十里亭,一个身着杏黄衫裙的妇人正紧紧拉着身旁的华服女子,不舍地抹起了眼泪。
“别哭了,过几年我们再一起去。”华服女子温和一笑,拿出手帕为她拭泪。
江承希点点头,又泪眼朦胧地睨了一眼身旁的夫君。
都怪他。
明明年前和阿兄嫂嫂商量好要一起去肃州看望姑母的,可临行前她却被诊出有孕,这下便去不了了。
黑脸男子被自家夫人看得讪讪的,不自在地掩唇咳了咳。
“务必照顾好阿希。”一旁谪仙似的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态度不甚热络。
黑脸男子躬身一礼,郑重保证道:“舅兄请放心,我会的。”
阿希刚嫁过来没两月,他那个爹就真如《侯门秘事》话本子里写的一样醉酒后失足落水而亡,好好的新嫁娘就要开始守孝,着实受了不少委屈。
“姑姑别哭,澈儿把糖给你吃。”一只白白肉肉的小手努力伸到了她的面前。
江承希的心顿时化了,矮下身在小侄子滑嫩的小脸蛋上亲了好几口,恨不得能把他拐回家。
“痒……”小家伙一边咯咯咯地笑,一边往娘亲身后躲。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终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江承希还是忍不住落了泪。袁朗轻轻一叹,把她揽到怀里,想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宽慰人的话,“我们的孩子也会像澈儿那么可爱的。”
想到这里,江承希终于露出了笑脸,戏谑地睨了他一眼,“若是像我的话,像你就太黑了。”
袁朗:……
“不过黑也有黑的可爱,自家孩子怎么样都好。”江承希抚着小腹,眼里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
袁朗翘起嘴角,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
……
与四年前日夜兼程、急行赶路不同。这一次,赵沅嘉和陆阔半点不急,沿途游山玩水、览胜探幽,很是优哉游哉。
江澈只有三岁,还是头一回出远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每日里都高兴得不得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精力旺盛,赵沅嘉有时被他闹得烦了,便坐上自己的豪华马车,让他爹带着他出去跑马,好得片刻宁静。
对此她很是心安理得,毕竟陆阔在生孩子上没怎么出力,那自然要在养孩子上多承担点责任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三月中从京城出发,四月底才终于抵达了肃州城。
三年不见,肃王赵擘和王妃江凝舒都没怎么变化,反而还看着更年轻了,偶尔说着话时相视一笑,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深深情意。
刚见面,两人就喜欢上了江澈。这孩子眉眼间隐隐有赵沅嘉的影子,但整体长得更像陆阔,和他爹小时候的模样像足了七八成。
江凝舒抱着他就不愿意放下,肃王也没与这么小的娃娃接触过,看着他也觉得有趣。
“你要叫我什么?”肃王捏着他的小肉脸,一副逗小孩的口吻。
江澈愣了愣,连忙转头向自家爹娘求助。赵沅嘉也有些犯难了。从她这边论,那就是伯外祖父和伯外祖母;从陆阔那边论,那就是姑祖母和姑祖父。
留同去异,那便干脆叫祖父祖母吧。
听到阿娘的提示,江澈连忙扭了扭身子从江凝舒的怀里下来了,站到地上,很是恭敬地行了礼,“澈儿拜见祖父、祖母。”
“乖,乖……”肃王开怀大笑起来,一弯腰就把小家伙高高举了起来。
王府里随即就响起了小孩子奶呼呼的欢笑声。
那之后的一个多月,赵沅嘉和陆阔就在肃州游玩了起来,因为有长辈帮着照看孩子,两人有时就会骑马去到远一点的地方,小住两日再回来。
这期间,他们见过大漠的夕阳,也看到了草原的星空,沉醉于那闻名于世的精美壁画,还在广袤的戈壁追风逐日……
说实话,没有小孩子的旅程舒心太多了!
对于爹娘撇下自己出去玩儿,江澈有些不满。不过每次阿娘回来都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儿的,他便也不生气了。
况且祖父祖母都对他很好,堂舅舅也时常陪他舞刀弄枪,一点都不无聊。
说到澈儿这个堂舅舅,赵沅嘉再次见到赵安时是真的不敢认了。他如今已有二十岁,长得人高马大,晒得黑不溜秋,每顿要吃八大碗饭,完全看不出昔日瘦弱害羞小和尚的影子了。
赵沅嘉不得不感慨,环境对人的影响真是太大了。
不过赵安既然长得像江郅,那和江凝舒也是像的,加上他在军中磨砺了这几年,身上也沾染了肃王的凌厉气势,三个人站在一起,真的就像是一家三口。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他们在肃州住了快两个月,在六月末的时候去了甘州。
沈青青如今已有十四岁,完全是小少女的模样了,见着赵沅嘉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活泼热情,“表姐,我好想你呀。”
江澈仰着头,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这个抱着阿娘的姐姐。
“叫表姨。”赵沅嘉道。
小家伙似模似样的行了礼,又眼巴巴瞅向一旁站着的小哥哥。
沈煦比他大四岁,一点儿也不认生,立马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然后就带着这个小表弟玩儿了起来。
知道赵沅嘉和陆阔到了,沈季言和沈归鹤叔侄俩傍晚时也从军营赶了回来。
沈季言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广威将军了,整个人比起在京城时少了点儿玩世不恭,多了几分刚正严肃。
他回来时,身旁还跟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郎,赵沅嘉愣了一下,才在小舅母的提醒下认出这人竟是常平。
“这孩子是个争气的,小小年纪很是勇猛,才十七岁就是五品的千户了。”小舅母看了一眼身旁脸红红的女儿,声音低下来,“你小舅父打算给青青招赘呢。”
赵沅嘉听出这话里的深意,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青青和常平。两人虽然没有说话,隔得也远,但那感觉却是隐隐有些不同的。
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啊……
赵沅嘉和陆阔依旧住在栖霞院。几年过去,院子里几乎并没有怎么变,不管是院中的景色还是屋里的摆设都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走进净房,看到那熟悉的大浴桶,赵沅嘉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他们家儿子就是在这里怀上的。
陆阔自也忆起了那夜的放纵,眸色一深,炽热的身躯就从后面拢住了赵沅嘉,一低头便吻上了她的颈侧。
两人正打算重温旧梦,门外就响起了江澈的大嗓门,“爹啊,娘啊,快开门,煦表哥给我抓了个好大的蛐蛐儿,你们快来看呀!爹啊,娘!”
什么柔情蜜意,什么缠绵悱恻,霎时就都烟消云散了。
陆阔皱着眉,沉沉叹了一口气。
终于能理解当年沈归鹤到处借儿子给别人玩儿的的心情了……
住在甘州的这二十几日,江澈白日里和沈煦一起玩儿,并不会找爹娘,但到了夜里就时常赖在赵沅嘉身边不肯走,要听睡前故事。
陆阔对这小子的嫌弃也一点一点在心里积累了起来。
为了能赶回京过中秋,七月中的时候他们就得启程返回了。
这次回京,他们还要带上沈煦一起。这孩子快七岁了,也是时候回京接受正式教育,跟在侯爷曾祖父身边学习勋贵之家继承人的为人处世之道。
“等你十四岁时就能回来了,你娘过两年也会回京看你。”沈归鹤嗓子有些发哽。虽然平日里对这臭小子诸多挑剔,但真到了分别的时候还是很不舍。
他都如此,尤霜这个做母亲的就更是舍不得了,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沈煦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一张小脸憋得红红的。
“阿娘……”江澈看到表哥难过,心里也很不好受。
赵沅嘉安抚地攥紧了儿子的小肉手。
陆阔也有些感慨,心里对儿子的那点嫌弃也淡了不少。他牵起小家伙的另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嗯!自家孩子,就忍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