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
    将军哪有不杀人的？
    百里东君既然决定了要守护自己的家，必然要对其他人拔剑以对。
    这时候放下属于自己的天真坚持，选择长大了，选择踏上那一条艰难、充满血腥的道路。
    蓝衣少年郎面色复杂，忽青忽白忽红，眼底满是纠结和挣扎。
    然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背手迎风而立，站在山崖边上。
    “但，我不认可！”
    他大声说道。
    “这世上本就是一片混沌。”
    “天地初创之时，什么都没有，是人拼搏进取，妄想改变，创造出来了种种奇迹。”
    “于是，人们不用打猎，用耕种也可以果腹。人们不用等待天火的降临，用钻木取火、用火石，也可以获得火源。”
    “那么多人，那么多前辈，创造出来了新的东西。我为何不能做一他们中的一员，做一个推陈出新，打破陈旧的人？”
    “便由我，走出来一条前人所没有的新路。”
    “我就要做那个，天下绝无仅有的，不杀将军。”
    百里东君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想法。
    什么必然要倾轧、必然会死人？我偏不信！
    那一刻，他挺直了脊背，看着远处耕种的农民，眼里满是光亮和自信。
    南宫春水沉默，缓缓收紧手指。
    他的内心无声叹息。
    少年人啊，意气风发，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做得成。
    永远是那么自信，那么乐观。
    但他却无法嘲笑对方，反而发自内心的羡慕，羡慕他的耀眼。
    “太贪心了……”他喃喃说道，但却不知不觉想起了自己的曾经，曾经的自己。
    “太贪心了……”
    百里东君一笑：“我就是那么贪心，既要又要，就是那么两边都放不下。”
    “我既想要守护我的家人，又不想给其他人带来痛苦。”
    南宫春水叹息，语气轻缓：“两边都想要的结果，可能就是两边都没有得到。”
    他这句话几乎要消散在晚风里。
    百里东君挠了挠头，颇为无所谓地耸肩。
    “或许会是这种结果吧。”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能力，两边同时守护住。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但我只知道，如果我因为惧怕，连尝试都不敢，直接放弃了一边。那我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他说着说着，越想越明白，越来越肯定，忍不住朗声，轻快地笑了。
    “我已经找到路了，师父，不是已经有人为我做出来了示例吗？”
    “只要我足够的强，我就能找到解决所有问题的道路。”
    南宫春水沉默了几秒：“你小子才见过几个人，你说的人不会是指阿水吧？”
    他还真猜对了。
    百里东君讷讷挠了挠头，似乎想不明白，为何这么容易就被猜出来了。
    “洗洗睡吧，虽然你的根骨很好，但如果你想要像她一样强的话……还是做梦比较快。”
    境界越高越能理解对方的恐怖。
    南宫春水其实有些怀疑，朱水云不是人了，她可能是真的财神。
    “我不管，虽然你是我的师父，但我的眼里没有不可能。”
    “我做不到像朱……城主，那样的厉害，但我至少可以找到一条，完美的，不用杀人，也可以守护我爱的人的道路。”百里东君哼了一声，对南宫春水的反应不太满意。
    南宫春水叹气摇头跺脚，老气横秋地感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但他嘴角带笑，明显也没有拦住百里东君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行为。
    让年轻人试试呗，万一能诞生奇迹呢？
    二人正在谈话，忽听山下有人在议论李长生的事情，而且嗓门极大，让他们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这些农夫农忙的时候，肉体太过辛苦，就喜欢说些闲话排解，互相交头接耳，聊闲天。
    今日田中的工作告一段落，几人在树荫下小聚，喝水歇息，嘴巴上便没有把门的了。
    他们开始将各自知道的八卦闲事，武林轶事，茶馆故事，互相分享。
    “最新消息，江湖传言，天下第一人和雨生魔喜结连理啦。”
    南宫春水的心情顿时又变坏了一点。
    他的脸垮下来，琢磨着，这都多久之前的消息了，怎么还在谈论？
    你们是什么乡巴佬吗？天天没有别的事情了，净在这里家长里短说闲话。
    “你这消息早就过时啦。”另一名农夫听见了对方的闲谈，笑着说道。
    “前些日子，我在茶馆里，听到了最新版本。我来和你说道说道。”他压低语气神神秘秘地说着。
    “雨生魔没有死！前些日子，有人亲眼看见他在雨家露面出现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所以果然流言不可信。死的人是李长生吗！”
    “我就说，明明有传言，雨生魔胜了李长生一招，百晓堂都确认了，这个消息是真的。为何最后又传流言，死的人是羽生魔？”
    “所以是传错了吧！”
    “还是百晓堂的消息保真。”
    “什么雨生魔都办了葬礼。李长生还去探望， 荒谬荒谬！简直是胡说八道。”
    “哈哈哈，真相应该是，雨生魔办了葬礼，但是，是帮李长生办了葬礼吧。”
    那人哈哈哈地笑着，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北离的鄙夷不满，和对南诀的自豪。
    “这前任天下第一的李长生，都好久没有露面了。听说连稷下学院的祭酒职位，都转给了其他人。”
    “果然是输了死了吧。”
    山头上的南宫春水，听见这番讨论，脸瞬间黑了。
    “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人朱财神和天下第二人雨剑仙，都是我们南诀的啦。”
    “听说宫里的皇帝可激动了。连着好几天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大概是在放鞭炮庆祝吧。”
    “好啊，当初出了一个李长生，北离压了我们南诀那么久！现在这雨剑仙终于争气了一次！胜了那李长生，还找了一个更厉害的媳妇。”
    他的语气喜滋滋非常高兴。
    山头上的南宫春水，从满腹怒气，变得逐渐呆滞。
    什么叫新任的天下第二，雨生魔啊？
    那李长生他只是失踪，没了消息，怎么到他们嘴里就变成了死了呢？
    而在另一边站着的百里东君，也听见了这些人的聊天。
    他嘿嘿一笑，幸灾乐祸地拍手笑道：“师父，这可是你说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生就是第一，死就是第二。”他竖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摇了摇，眉飞色舞，笑得好像偷吃鱼的小猫咪。
    “这雨剑仙刚刚露面，而李长生久不露面。那当然是李长生死了输了呀。”他故意大声附和道。
    南宫春水觉得拳头有些痒。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打徒弟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