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
“娘娘,过几日是穆贵人的生辰。娘娘可想参加?”朝阳一边为苏稚楹梳妆,一边问。
苏稚楹透过铜镜,看向朝阳,“皇上可有安排?”
“皇上宴请朝中大臣和后宫妃嫔,准备在明瑟殿为穆贵人庆生。”
苏稚楹美眸一眯,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当然要去。”她勾着嘴角淡淡地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朝阳感受到她话中的意思,停止了梳妆。
苏稚楹转身,看向朝阳,狡黠一笑。
朝阳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朝阳...”苏稚楹热情地拉起朝阳的小爪爪,“这几天要辛苦你和牧歌了...”
“娘娘!”门外的呼喊打断了苏稚楹的话。
苏稚楹挑眉,有滋有味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一个长着一双细长桃花眼、背着药箱的男子。
“对了,忘了他了...”
朝阳顺着苏稚楹的目光看向门口的沈卿礼,在心底为沈太医悲哀了三秒。
沈卿礼看到苏稚楹玩味的眼神和朝阳怜悯的眼神,感到后背发凉。
“娘娘,可有事?”
苏稚楹朝他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
莫名地,沈卿礼感觉自己这会来的不合时宜...
明瑟殿
珠帘低垂,珍馐美味,香气袭人,金碧辉煌的宴桌上,摆放着雕花玉石器皿,熠熠生辉。琉璃灯笼悬空而挂,精致的烛台和迷人的鲜花铺满了整个宴会大厅。
歌舞升平,舞女们衣裙声飘飘,歌声悠扬,穿梭在宴会之中,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雅致与欢乐。
宾客踩着歌声步入明瑟殿。
人的议论声和乐曲的奏鸣声此起彼伏,莫名有些嘈杂,惹得耳朵不得清闲。
“穆贵人可真有能耐!都成了贵人了,皇上还想着为她举办生辰宴。”
“可不是嘛?区区一个贵人而已,还有脸求皇上为她过生辰。要我,我就没脸来了。”
“从贵妃贬为贵人,哪还有她得瑟得份儿?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嚣张到何时?”
“以前是贵妃,又有皇的宠爱,如今沦为贵人了,还不放过皇上,真是不要脸!也不看看过了这生辰,年纪多大了?都成了一个老女人了!”
听着这议论声,苏稚楹抑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都把过错往穆贵人身上安?
皇帝就没错吗?
想到这里,苏稚楹端起一杯酒,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穆贵人。
她今日着一件大红喜庆的宫装,乌黑油光的头发,像黑色的锦缎,柔软顺滑,轻盈飘扬,飘飘欲仙又盛气凌人。一双凤眼不失锋芒和骄傲,让人不敢直视,在红色的衬托下,雪白的肌肤泛着红玉般的微晕,朱唇鲜艳欲滴,带着轻蔑和任性。
穆贵人感受到苏稚楹的目光,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苏稚楹举杯,勾着嘴角,朝穆贵人豪迈地敬了一杯酒。
穆贵人的眸子闪了闪,而后温婉地举起精致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以示回礼。
高阶之上的皇帝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最后一眼,他深深地落在穆贵人的身上,随后他收回目光,随意地摆了摆手。
舞女退,主题入。
德妃随意地摆摆手,她身后的宫女就捧着一个精致的木雕盒子走到穆贵人的台桌前。
“穆贵人今日可真是艳比花娇,这喜庆张扬的红色穿在穆贵人身上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听说穆贵人喜欢娇嫩的粉色。臣妾认为,粉色鲜嫩,还是适合年轻女子。穆贵人入宫已多年,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要是比嫩,自然比不过那些刚入宫的侍女,比如...苏贵人。臣妾倒是觉得,苏贵人比穆贵人你更适合娇嫩的粉色。”
穆贵人连眼皮都不掀。
“要是论入宫的年岁,想来德妃可是一棵万年的常青树了。虽说常青,可耐不过万年,每日风吹日晒的,裹在外面的皮恐怕是又老又干,至于藏在老树皮里面的树干,被臭虫啃食了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想来,每日看着抽出的新芽,自当是又羡慕又嫉妒的,面目扭曲了,人也就显着丑陋了。”
苏稚楹震惊地看向穆贵人。
她怎么感觉,穆贵妃被贬为贵人之后,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更加犀利了,简直能割出血来。
以血染唇...
变态!
她喜欢...
德妃没想到穆贵人语言毒辣于斯,以前还会曲折迂回、拐弯抹角地嘲讽她,没想到现在就懒得比喻了,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又老又丑、心思不正!
“咳咳...”德妃上眼皮遏制不住地抽搐,她轻微咳嗽了数声,想要缓解自己的尴尬,等自己缓过来一些,她脸上又挂上得体的微笑,给自家端礼物的婢女使了一个眼神,婢女得到自家娘娘的意思,将木盒子打开。
“穆贵人,这是臣妾送于穆贵人的冰山驻颜膏。穆贵人看重年轻的容颜,投其所好,臣妾送了这份能美容养颜、永驻青春的驻颜膏。岁月催人老,穆贵人容颜娇美,以美丽的容颜吸引皇上的注意,但耐不过年岁的增长,这生辰一过,也算是奔三的女子了,对容貌的保养自然要上心一些。如今成了贵人,更需要拿容貌去获取皇上的宠爱了。穆贵人无法生育,更无法为皇上开枝散叶,如今要是连美貌都丢了,那穆贵人也只配为贵人了。”
听到“无法生育”这四个字,穆贵人的眼眸翻起波涛汹涌,血瞳灌目,单薄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捏住酒杯的手用力到泛白,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懦弱地泄气。
德妃得意洋洋地欣赏着穆贵人的反应。
意料之中,穆贵人永远都迈不过去这道坎,那是作为女子最大的耻辱和不幸!
苏稚蹙眉,一直注意着穆贵人的反应。
穆贵人悠悠地叹出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双目充血地看向德妃,咧嘴一笑。
红裙飘扬,她如一个破碎瓷娃娃,努力地补上自己的残缺。
“德妃娘娘的话真是杀人诛心啊。难道是嫔妾不想为皇上诞下龙子吗?敢问德妃?孕育在嫔妾腹中的孩子是如何死掉的?德妃你难道什么都不知吗?德妃娘娘幸运,安然地为皇上诞下一儿一女。在怀孕期间,德妃娘娘的害怕,可是不比嫔妾差几分呢?怎么?如今儿女落地,就忘了当初的害怕了?就有资本拿着这件事去斥责一个成为过母亲的女子吗?无法护住我的孩子,那是我还没有能力成为他的母亲。德妃又怎知?自己有能力护他们长大成人呢?”
德妃一下子哑口无言了,她突然被浓郁的自责淹没。
深宫中,为了孕育这双儿女,她寻了偏方,每晚将自己浸泡在冰凉的冷缸中,为了提高腹中孩子的存活率。她想,要是连这点威胁都活不下来,那它们就没资格顺利出生。那一段时间,她质疑全世界,草木皆兵,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握紧藏于枕头底下的匕首,不敢杀牲畜的她,但敢杀人,一切危害到她腹中胎儿的人,她都要杀掉!
孩子染着鲜血出生,就像那些她杀掉的人流淌的鲜血,她害怕,她厌恶,她憎恨...
恶心到呕吐!
准备了这么久,就接下来这么两个不干净的小玩意,她无法面对这两个孩子...在孩子稚嫩的脸上,她看到了死去那些人的人脸,婴儿夜夜啼哭就像那些人临死前的苦苦哀嚎,让她夜夜难以入眠...
她不爱他们,甚至是厌恶!
气氛冷凝了一会。
德妃退回到位置后,淑妃起身,绕过桌台,来到穆贵人跟前。
穆贵人淡淡地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拘谨的淑妃,轻蔑地勾唇一笑。
淑妃不敢直视穆贵人的眼睛,她胸腔因激动而起伏,提着一口气,她将捏在手里的一个小娃娃递给了穆贵人。
穆贵人饮酒的动作一顿,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玩偶。
玩偶看着破破烂烂的,但是穿着精致的粉色宫装,脸上浓墨重彩的,戴满了头饰。
“穆贵人,这是辰辰为穆贵人做的小玩偶。辰辰托臣妾亲手交到穆贵人的手里,希望穆贵人能够喜欢,还有...”淑妃对上穆贵人的眼睛,“生辰快乐!”
穆贵人呆滞住了,她的凤眼蓄满温情感动的眼泪,颤动着双手,碰过那只丑陋又精致的小玩偶,像抚摸曜星辰的头一样摸着那个小玩偶。她想看到曜星辰朝她咧嘴开心一笑,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待我向辰辰问好...我很喜欢...谢谢辰辰...”
淑妃看到自己儿子做的礼物得到了认可,心里也开朗了许多。
她还担心这个丑娃娃,穆贵人会不喜欢,要是当场丢了,那她到时候都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家儿子说...还好,她喜欢,她很喜欢...
想到这里,淑妃复杂地看着捧着小玩偶发笑的穆贵人。
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年,一直觉得她是个嚣张跋扈、任性自大的女子,从未见过她的温柔时刻,自己似乎是第一次理解她...
“生辰快乐,穆贵人...”看着穆贵人,淑妃真心地替自己送上祝福。
穆贵人抬头看向淑妃,朝她释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