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羿绵突然问:“杨哥,你会开车吗?”
被提问的人有点奇怪。
黄杨当然是不会开车的,他既没有学车报驾校的资金,关于以后的计划里也从来没有买车这一项。
于是他对江羿绵摇了摇头。
“我不会开车。”
江羿绵眼里渐渐凝聚出一个想法,“要不我教你开车吧杨哥?我高考完就学会开车了,就差一个驾照,我们这个暑假一起去考驾照吧?”
江羿绵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外婆那边路宽车子少,正好适合练车,只要再找个教练就可以了。”
多学一项技能并没有什么坏处,只是黄杨自己的经费不允许,花江羿绵的他又不乐意。
“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学车。”黄杨轻柔一笑,“而且我暑假要去实习,没有时间的。”
江羿绵的注意力很快被“实习”夺走。
“你实习的公司在哪个区?离学校远不远?”
黄杨说了一个大概的地点。
江羿绵想了一下广夏的地图,又估算了一下学校到那边的距离,轻轻皱起了眉,“那里离学校有点远,你要去那边住吗?”
黄杨点了头,“应该是的。”
“啊?”江羿绵当即就沮丧了脸,“那我们岂不是要分开?异地恋?”
黄杨轻轻笑,“假期你就好好玩,不用非得和我一起,而且我们可以打电话呀。”
江羿绵摇摇头,“我不要和你分开。”
“那怎么办?”黄杨装做很苦恼的样子,“要不我把你装在兜里?”
小狗不开心地瘪瘪嘴,“如果我是一只蚂蚁就好了,可以住在你的口袋里。”
黄杨摸摸小狗的头,“蚂蚁太小了,会找不到的。绵绵可以变成蝴蝶,站在我的肩膀上。”
小狗摇摇头,“不要不要,那样风一吹就被吹跑了,蚂蚁可以躲在衣服缝里,吹不跑。”
“那我要变成什么可以一直在绵绵身上呢?也是蚂蚁吗?”
“也可以是蜘蛛呀!”
“那我更喜欢变成蝴蝶。”
“要是风吹你怎么办?我不要你离开我。”
“我抓紧你就好了呀。”
“那我要小心一点,不到风大的地方去。”
江羿绵突发奇想,“哎杨哥,如果我怕变成了蚂蚁,你还会喜欢我吗?”
黄杨想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是江羿绵,不是蚂蚁。”
江羿绵也摇摇头,“如果杨哥变成了蝴蝶,我也还是会喜欢你的。”
黄杨微微歪头,“那你怎么认出来哪只蝴蝶是我呢?”
“我的杨哥啊,就算变成了蝴蝶,也一定是最特别的那只。”江羿绵晃晃脑袋,“所以我一定能认出来。”
黄杨笑得很柔软,“那么棒呀弟弟。”
“那可不!”
……
小情侣开始就变成什么能让对方随身携带开启讨论,逐渐联系到了三生三世的轮回观,后来又慢慢延伸到心电感应的物理可能性上。浪漫想象遇上奇妙逻辑,迸发出了许多天马行空的点子,把旁边同样等车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一讨论,一起学车这事就这样被划过去了,连带着江羿绵最开始突发奇想要送黄杨一辆车这事也划过去了。
在他们的轻声细语的聊天声中,公交车到站了。公交车停了几分钟后又启动离开,同时站台上已经没有手牵手的黄杨和江羿绵。
他们已经上车了。
公交车晃晃悠悠往住宅区走,车上的人有站着的,也有坐着的。
黄杨是坐着的人之一,江羿绵是站着的人之一。
不是没有座位,只是没有合适的。
什么才叫“合适”呢?需要是并排的两个空位,且至少有一边靠窗或靠走廊,能给小情侣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的。
这趟车上没找到江羿绵要的“合适”,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选了一个单人座位。
黄杨被拉着走向单人座位,又被轻轻按着肩膀坐下。他坐好之后,江羿绵伸手拉住座位上方的扶手,站在了旁边。
黄杨不明白为什么江羿绵要把自己带到这个位置,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车上还有座位江羿绵却不坐。
但江羿绵让他坐这儿,他就坐这儿了。
这样一来,就成了黄杨坐着,讲江羿绵站着。
江羿绵以保护姿态挡在黄杨身边,其他人就冲撞不到黄杨。
这样的位置,他只要微微弯腰就能和男朋友说悄悄话,而且还可以一直看着黄杨,观察到男朋友的表情、眼神,和其他表现。
如果说话时黄杨抬头看他,他就会放低肩膀,让对方不那么累。
小情侣没在公交车这样的公共空间里说太多私人的话,物理历史的话题结束之后,俩人就陷入了沉默。
闹市区的街道热闹非凡,黄杨看了看车内的路线图又确定了一次,以确保他俩没坐错车次。
看完路线图,他又看了会外面的建筑,估算了一个大概的时间。
“应该十几分钟能到。”他转头对江羿绵说。
江羿绵两只微弯抓着拉杆,身体随着车辆运行而轻轻晃动,听到他的话点了点头,笑着回了个“嗯。”
黄杨也回了他一个笑,又轻声问:“你待会儿还回学校吗?”
江羿绵微微弯下腰,还是盯着他,眨了眨眼,说回,“今天有个班级会议。”
被人盯着的黄杨觉得有点不自在,舔了舔唇,“要不我晚上自己回去吧?一来一回太折腾了。”
江羿绵轻轻摇头,“不要。”
黄杨抿抿嘴,“那我以后来的时候自己过来,你只有晚上来接我?怎么样?你无论是在那边等我还是回学校都挺无聊的。”
江羿绵还是摇头,“不,我要和你一起。”
黄杨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一个人走回去没什么的。”
笑半岁的弟弟犯起犟脾气,语气却还是软乎乎,“我想要送你嘛~”
黄杨没了办法,只能说好。
这个话题落下,俩人之间又一次安静,只剩下车内其他乘客刷短视频的声音。
黄杨的眼神落到车内各种着装风格的行人,又落到外面闪过的街景。
如果是以前他自己坐公交车,沉默地坐着或站着看窗外,等待到站就好了。现在和江羿绵一起,他就很想找个话题让气氛好一点,不想让江羿绵觉得无聊。
他很快从路人的服装删刚到一个话题,打算和江羿绵聊聊,刚转过头,却对上了江羿绵的眼睛。
很深很深的眼神,像深不见底的湖水,棕色里泛出一种漆黑,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黄杨一下就忘了刚刚要说什么。
一直看着他的江羿绵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看着男朋友呆呆的眼神,江羿绵笑了一下,喊了一声“杨哥”。
黄杨回神,轻声问:“怎么了?”
江羿绵松开一只手去碰坐着的人侧脸,轻轻抚上去,,拇指在对方微弯的嘴角停留了几秒。
和江羿绵待在一起的时候,黄杨嘴角总带着淡淡的笑,他自己大概没有发现。这样的黄杨,完全不同于刚认识时候的黄杨。
杨哥是因为我,江羿绵笃定地想。
他为这样的转变而欣喜。
摸着那抹轻柔的笑,江羿绵开了口。
“黄杨……”
他先喊了男朋友的名字,然后刻意放慢速度,说了几个字。
只有唇语,没有声音。
黄杨只看懂了一个“我”,后面的几个字分辨不出来。
“你什么?”于是他仰着头问。
江羿绵按着指下柔软的皮肤,笑了一下,“真想知道?”
说这句话时他发出声音了,黄杨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里透露出一种“埋坑”的嫌疑,黄杨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被好奇心驱使,点了头。
“埋坑”的人嘴角勾着笑,松开摸人的手去撑住前座的座椅靠背,把黄杨困在了手臂和座椅围成的小空间里。
然后他靠近黄杨的耳朵,说了一句只有他俩听得到的悄悄话。
“我、想、亲、你。”
他一字一停,说得很慢,给了黄杨足够听到的时间。
黄杨当然听到了。
可是这话他不敢接。
先不说公共场合过分亲密是否礼貌,单说江羿绵亲人这件事,黄杨想到就红了耳朵。
如今的江羿绵早已不同于之前的江羿绵,以前的江羿绵是啥都不懂的白纸,现在的江羿绵是学有所成的学者。
第一次恋爱的江同学为了谈好“恋爱”,不断学习,向身边的人学,网上的人学,向书里的人学,像历史上的人学。
他学刘晏安李茵柯要把生活费上交给“老婆”保管,学赵寒星蒋皎皎事事询问报备,学戴尧每天给对象惊喜,学外公外婆做大事小事记录……
除了恋爱经营方面,他还会花点时间在网络上,学一学“小众关系”的相处之道,还因此知道和很多以前不曾了解过的专业术语。
吻技的理论实践从网上学的,实践是在黄杨身上做的。
大概是因为聪明,在黄杨还没有深刻感受到他的“练习”阶段时,他就已经“学有所成”。
从黄杨的角度看,江羿绵是在两三次意外咬到他的嘴唇之后,就突然学会了“接吻”这个技能的。
和江羿绵快速晋级相对的,是黄杨始终如一的反应——招架不住。
黄杨认为没人会喜欢和木头接吻,所以也曾经尝试过在江羿绵亲他的时候给同样的回应。
结果是他做不到。
江羿绵的来势汹汹往往带来压倒性的胜利,黄杨总在最开始溃不成军。
他根本不需要黄杨给出同样的回应,黄杨哪怕只是过程中轻轻张开一点嘴巴,都够他小狗一样地舔半天。
他们之间不想像是亲木头,更像是舔骨头。
骨头不是单纯骨头,骨头上有肉,舔多了会流油。
小狗只要得到一点点油水就兴奋得不行,从来没有腻味这一说。
现在黄杨当然不可能让他亲,黄杨没法想象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被江羿绵亲到脑袋发晕的样子。
于是他沉默地看着江羿绵,他紧紧闭上了嘴巴。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江羿绵想是这样想,却并不打算真的在这里亲他。
看着对方那副审判他突然扑上来的警惕样子,江羿绵笑容变大,突然很想逗一逗自己害羞的男朋友。
于是黄杨就看到弯腰的人压低了肩膀,脑袋里自己越来越近。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
黄杨小心地往后挪了挪。
江羿绵笑得很无赖,撑着座椅那只手抬起来,看起来好像是要去捧黄杨的脸。
黄杨眼睛都睁大了一点,因为平时江羿绵就喜欢摸着耳朵亲他!
那只抬起的手里黄杨越来越近,江羿绵的嘴唇也离黄杨越来越近。
大胆外放的人从来不怕在公共场合做亲密行为,黄杨是真的怕了,赶紧抬手抓住了那只手。
“绵绵。”他蹙着眉,语气里有恼怒和警告。
再热就要生气了。
江羿绵看着面前重新带上冷气面罩的黄杨,眨眨眼,不知道该不该告男朋友一件事:有点生气的冷冰冰的黄杨,好像比嘴角带笑的黄杨更加让他想亲。
他决定不说,于是动动那只被握住的手,轻轻捏了捏男朋友的小爪子。
“杨哥,你不相信我。”江羿绵轻轻撅着嘴,大眼睛里有蔓延上来的委屈,“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
小狗看着黄杨,眼神真挚,语气郑重,许下一个期限很长的承诺,“永远都不会。”
明明是深情的一刻,说到这里,江羿绵脑子里突然多出来一句很无厘头的话,于是顺嘴就说了:“哪怕我变成一只蚂蚁。”
说完一琢磨,他觉得这句话加的挺可以,就没撤回,继续温柔地看着黄杨。
最近黄杨常常会因为某一刻的江羿绵而愣神,比如现在。
其实也不叫愣神,他只是因为又扒开了一点漂亮锦囊,看到了里面闪闪发光的宝石而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应该称之为“动心”。
你看,喜欢江羿绵实在是太简单的一件事了,比黄杨十几年来做过的所有语文试卷都简单。
这个时候,身为男朋友的黄杨本该给点回应,可他像丢失了语言模块,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江羿绵。
被握住的那只手轻轻松松就脱离黄杨的掌心,再次落到了黄杨的脸上。
想摸眼睛的眼睛的人不敢直接摸眼睛,于是拇指停留在眼睛下面的皮肤,轻轻点了一下。
“记住了,这是男朋友给你的特权。”
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黄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