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随和通儿干脆坐在了院中的树杈上。
“原来李充的夫人姜氏是老寒王妃的表妹。
太后和老寒王妃素来不合。
于是太后就把顾心兰嫁给姜氏的二儿子李阔用来膈应老寒王妃的。”
“那我堂姐许柔为何也会嫁去李家?”
许安随仰卧在树杈上,一身黑衣实难分辨。
“这就是我厉害的地方了。”
通儿大拇指指着自己的下巴。
“经我的人多方打探,
在许柔嫁去李府之前你那个二婶尤氏经常鬼鬼祟祟的从后门出入李府。
若是寻常拜访谁会走后门呢,
我还特意找人去套了他们家张大管家的话,
那张管事抱怨,
说这个尤氏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
每次离开,他们的主母姜夫人都要好顿破口大骂的。
既然这般厌恶又为何还要娶许柔过门。
这不,
今日我们的人跟踪尤氏到了京郊她娘家大哥家中,
发现她在她大哥家后院柴房中藏了一个人。
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
尤氏说,
留着这个女人他们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我刚刚画好了那老女人的画像,
堵着嘴的,脸上也脏,画得不一定像啊,
给,
你自己看看吧。”
许安随和通儿回了书房,幻儿一直等着没睡,见许安随回来连忙又点了一盏油灯。
幻儿凑过脑袋跟着看。
她揉了揉困乏的眼睛啧了半天,道,
“这不…这不是咱们府上的秦嬷嬷么。
我应该不会看错吧,太像了。”
“秦嬷嬷?谁啊?干什么的?”通儿问。
幻儿道,
“原先伺候老夫人的。
后来老夫人离世了,
她说家中老母病重要回家伺候就离开咱们府上了。
她老家也不是京都的呀,你这是哪里弄来她的画像?”
许安随眉头紧锁的盯着画像半晌都没有开口。
“行了,今日到此为止。大家都累了,快回去睡吧。”
“对了,这件事不要让荣王知道,我来处理。”
许安随甚至都未更衣,
她抱着枕头一动不动的直直躺到天亮。
这一夜合欢宿在太后宫中。
委屈得趴在太后的膝上眼睛哭得通红。
睿宣帝下了旨意褫夺了合欢长公主的封号,
转而将长公主的荣称赐给了春冉。
这对于合欢来说是奇耻大辱,
几乎向世人承认了她合欢德行有亏的事实。
合欢第一次感受到了睿宣帝的绝情和冷漠。
他明明是最疼她的皇兄,
他口口声声说事事会为她做主给她撑腰的。
眼下不过是几个倔臣故意联合起来针对她合欢而已。
他怎么就突然变得那么陌生,
为了他所谓的稳定朝局而狠心牺牲自己呢。
“欢儿,
欲戴皇冠必受其重。
你皇兄坐在那个位置上好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合欢沉默了,
她不想再歇斯底里的哭嚎了。
皇兄这样,荣王也这样,
许六郎到死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就连谢云之心中也只有许安随那个贱人。
眼泪噼里啪啦的流个不停,太后的寝衣都被浸湿了。
“忍一忍。
母后答应你,
一定会帮你解气消恨的。
春冉也好,
许家丫头也罢。
今日之痛咱们来日加倍奉还。
等你皇兄将威胁皇位之人全都铲除殆尽,
大胜再无人敢欺你辱你。”
一大早,庞嬷嬷等人便被放了回来。
“太后,”
庞嬷嬷等人跪地磕头。
“奴婢幸不辱命,此番审讯他们一无所获。”
太后亲自上前搀扶,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她命人重赏了这几名心腹,还特许他们休息几日以养身体。
早朝上,睿宣帝盖棺定论。
林玉麟等瑾王叛党余孽午门外斩首示众。
顾家勾结北鞍陷害忠良其罪当诛。
顾心兰是外嫁女,逃此一劫,
顾家如今只剩顾老夫人一人本应给个体面的死法,
但念其恶意污蔑太后罪加一等,
与其他人犯一同于午门外斩首示众。
“陛下圣明!”
明丞相率先带头奉迎。
斩首的事情交给了刑部侍郎雷军负责。
雷家同样作为受害者,如今可手刃仇人,也算有个交代了。
雷家老夫人强撑着身体去了宗祠上了香,祭拜了先祖。
“我那女儿女婿还有一双外孙终于可以瞑目了。”
这一场悲痛不止是许家一家人的。
直至今日许安随都没有正式拜访过雷家。
因为他们知道,见面既是互揭伤疤。
那种痛强压在心底太久太久了,已经融入到了他们的血液,至今都无法解脱。
许家长孙也是雷老夫人的长外孙。
他们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何人能接受?何人不唏嘘?
游街一直持续到了午时末。
除了教帮以外,所有人都被关在铁笼子里,
被马车拉着游荡在京都的大街小巷接受百姓们的怒火。
菜叶,菜汤,乃至泔水粪便。
老百姓用上了他们觉得最肮脏的东西纷纷砸向了这些罪人。
林玉麟在人群中瞧见了他的妻女。
他的女儿神志不清,以为是场热闹,边拍着手鼓掌,边跟着大家一起丢菜叶子。
“好,好。”林玉麟笑了笑。
傻了好,傻了便不会记得那些痛苦,傻子的世界里更没有对父亲的仇恨。
顾老夫人顶着满身的脏污环视着人群。
她只在人群深处瞧见了顾心兰一人正在掩面痛哭。
“她也是顾家人,她凭什么活着。给我打,打死他们顾家人。”
百姓转头冲向了顾心兰。
顾心兰吓得当场尿了裤子,衣服被扯烂,脸也被抓花了。
若非巡防营的人赶来阻止,顾心兰非要被这群失了理智的百姓活活打死。
顾心兰被抬回李府的时候姜氏气得连吃了几颗救心丸。
“蠢货,这种时候还出去送死,要死就死在外面,还回来做什么。”
楚南萧被五花大绑的钉在了房屋那么高的架子上。
他的舌头早被割了下来,如今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瓮声。
刑场上人山人海。
官兵将这些罪人挨个提上了刑台让他们跪在大众的面前。
雷军宣读了他们的罪行。
每一条都惊出一阵惊呼,
接下来是铺天盖地的咒骂和催死的声音。
那声音歇斯底里,
含着挖心挠肝的恨意,
巡防营和禁军极力阻止,才免于他们被激愤的老百姓剁成肉酱。
“不去看么?”
楚昱恒和许安随在他们当初相见的那个山坡上肩并着肩坐着。
“不看。”许安随摇摇头。
有何好看的,真凶正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的坐在权利的最高处玩弄着众生。
楚昱恒低下头,
“太后—”
“不急!”许安随连忙打断。
“大胜刚刚恢复元气,并且尚有内奸未能揪出。
眼下不是和太后较真的好时机,
真相就好比潮涨潮汐,总有浮出水面让世人所见的一日。
我不急,你也不必急于一时而不顾自身安危。
如今你兵权都没了,睿宣帝又不肯给你实职。
就当累了半生让自己好好休息休息了,
其他事情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我还能娶你么?”楚昱恒满眼焦色。
虽然近日里都在和许安随演着吵架不和的戏码,
有时候他竟恍惚看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总觉得许安随的心结难消,当真是无法真心接纳他。
“嫁啊,怎么不嫁。
咱们应该闹得再凶一些,咱们越不和,上面越高兴。
他们巴不得你荣王府鸡犬不宁呢,
这样的好戏他们怎会错过。”
不知怎的,楚昱恒还是无法心安。
横竖都是他楚昱恒死皮赖脸缠着人家不放,至始至终许安随都没亲口说过喜欢他的话。
“王爷,陛下召您入宫。”
楚昱恒起身,随手将许安随也拉了起来。
“走,先去镇国公府闹一闹,
你将我赶出门去,叫那些眼线都瞧上一瞧。”
当天夜里,顾家的庆国公府燃起了熊熊大火。
有人见到火光中有一女子放声大笑了许久,直至大火将整个府邸吞噬殆尽。
“何必呢?好好活着不好么。”
许安随惋惜张氏,
她帮她假死逃出监牢,
给了她银子让她离开京都安度晚年。
没成想她的归宿仍在顾家,
也不难理解,
她是母亲,
那里有她的儿子,
她被困在那里太久太久了,烧了也好,至少彻底解脱了。
顾家几个妾室带着他们的子女逃出京城赶山路的当夜,
两台马车的车轮相继脱落。
马车滚下了山崖,摔成碎片。
连同顾家老老小小所有人一同见了祖宗。
许安随听闻,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变化,只一个字,
“该!”
转头换上了夜行衣,翻身上墙,轻功点地,
趴在郊外尤家庄的墙头观察了一阵子,
见时机差不多了,一跃而入,
闪过府内巡逻的小厮。
“就是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