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如镜，记忆如水。
往事在镜中流淌。
齐宇站在岸边，看着那个执拗的女人，喉咙有些干涩。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还能够出的去。
不管来多少次轮回，不管神帝有多么疯癫，都不可能弄死他。
因为…有一个很傻的女人，为了保住他而撕开自己的灵魂！
他真的进入了她的身体，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她缩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躲避疯狗的视线，护着他一世又一世…
有她守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
呼……
要如何用言语来形容齐宇此刻的心情？
这是怎样的付出…
他能够偿还吗？
齐宇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够弥补对她的愧。
也许她全都是自愿的，可是他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的自愿？
他在曾经的社会混了好几年，当然知道这样的情意多么难得，多么需要珍惜。
还好，还好，唯一让他能够稍微原谅自己的，是最后的承诺。
他很庆幸，以前的自己还没有烂到令人发指。
他只能，也必须兑现那个承诺。
他不能让她…爱得如此卑微。
绝对不能！
“差点走上师父的老路啊…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心存遗憾…我会让任何人都有重来的机会。”
齐宇起身，看向四周。
这里是魔镜的世界，除了回放着倾城凄苦的记忆，还有着…
她这么多个轮回以来，为齐宇埋好的“种子”——
从第一世到现在，所有死去的，魔族修士的魂魄！
这些都是他的补给品，他的零食！
齐宇看向自己手中黑色的火焰。
黑火确由意志所铸。
然而，其实火焰真正的来源，却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
顾倾城遵照他的指示，摁杀此地天道，而后用天道意志所铸！
第二世、第三世、第四世……
魔界到现在，都只有顾倾城一个魔主。
这不是因为魔界修士资质平平，也不是因为人丁稀少，更非巧合。
只因此地将要“自成的天道”，被顾倾城扼杀在了摇篮里！
所以她，就是魔界的极限！
这是什么意思？
齐宇从记忆中得到了这样的解释，初始也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
他这一次从地球重回灵域，初到的那个小世界，就有一个强迫他的声音出现。
他已经知道那个和他说话的人是谁了。
现在想来，那个家伙之所以也能成为神帝的破绽，能够无所顾忌的与他传音，就是因为——
他和神帝是相似的，有着同样的“地位”！
傅乾坤…也是世界意志的化身！
他不在它的监视之内！
埋骨之地，是神帝唾弃的地域，但这里的法则并不残缺。
这里有着与阳间完全一致的规律——
当世界能够演化出生灵之后，便自然而然的会出现天道，出现它的化身。
那除了魔界和那个小世界之外，埋骨之地还有很多区域。
是否每一个自由的空间，都会有一个声音？
齐宇想着那个家伙给自己传音的最后几句话，笑了起来。
他当时没有把自己和傅乾坤的对话告诉青龙，因为他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懂了：
“神帝有一个就够了。”
“我会把不和谐的声音全都斩灭，在此之前，你先赴你的约，把东西弄到手。”
齐宇一开始就知道黑色火焰的性质，在九重塔里就知道了，如同吸星大法。
他想着来魔界吸收一波，确实是认为这是唯一有可能超越神主的捷径——
掠夺。
掠夺本意不变，但此刻，又多了一层含义：
他要吸尽魔界一切与灵气有关的物质，以此…
代替天道！
他要与神帝到达同样的层次，同样的地位！
如此，方能完全脱离于他的规则！
这就是他自己和倾城一直在铺的路。
也是李有疯从傅乾坤口中向他传达的…“救赎之道”。
那一颗丹药，想来是傅乾坤直接给他的提示，叫他去魔界。
其实就算没有丹药提前影他的黑火，他来到魔界之后，倾城也会找到他。
一切只会比现在更加顺利。
只是后来的变故谁都预料不到。
所幸，他齐宇还是来到了这里。
齐宇此刻还有些感慨，感慨一个人的高瞻远瞩，贯穿始终——
雨姐不愧是雨姐，其实早就已经告诉了他方法。
神魔大战，轮回纪元。
想要大战，双方自然要实力对等。
想要对抗神帝，那必须只能拥有与它对等的地位！
齐宇屈指一弹，一片片黑色火云覆盖了本就昏暗的天空。
无数魂魄自地底冒出，如缕缕白烟。
他们没有死，所以有人问：“你就是魔主要我们等的人？”
“不错。”
“魔主说，我们还会活过来，是真的吗？”
“真的，不过在此之前，请诸位…先死一次。”
“如果死了，又要怎么活过来呢？”
齐宇微微一先，“重构秩序之前，法则由我抒写，没有人会死…谁都有机会！”
没有人说话了。
他们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不管齐宇说的是真是假，只要他愿意开口，就够了。
终于，整个魔镜容纳的魂魄，全都扎入黑云！
黑云又浸入齐宇的体内，让他的境界急剧攀升！
神主小成、中成、大成、乃至超越青龙的极限！
再之后…
停住了。
“……？”
怎么…怎么停了？
齐宇愣在原地。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释放魂念包裹整个魔镜空间。
这里…已经再没有魂魄给他吸收了。
他已经吸完了…
那…还差什么呢？
他能感觉到，还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凭现在的力量，还打不过神帝，差一分一毫都不可以，不可能赢！
从第二世开始就铺好的路，他为何走不到尽头？！
一切应当水到渠成才对！
他已经把魔界的一切都吸收了！
还差什么？
到底差什么？！
他竭力稳住心态，尽可能冷静的去想。
沉思了一会儿…
他转身，一步踏出魔镜空间。
他并无头绪，觉得还是与倾城商谈一下会……嗯？
顾倾城不见了…？
齐宇身前，只飘着一团…火焰…
他看着火焰，神色呆滞…
这是…什么？
渐渐的，他似乎明白了…
他好像明白差什么了…
他浑身开始发抖…
他颤巍巍的伸手，想要触碰这一团火，但又不敢真的去碰…
他是这么害怕，害怕碰到之后，那团火就会自愿的…被他吸入体内！
齐宇明白她为什么在自己入镜之前要问那样的话了…
因为她早就知道…
她自己，就是最后的一道魂魄！
齐宇表情狰狞，肩背佝偻，承受着极度的痛苦与挣扎。
许久…
“哼，装得还挺像。”
“倾城…”
那火焰见到齐宇湿润的眼角，也是晃动了一下。
接着，火焰里传出哽咽的声音：“大男人，哭什么哭，真难看…”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
“你变回来好不好？”
“傻瓜，我也是魔界的人啊…我就是你差的那一点…”
齐宇猛的嘶声大喊：“我不要那一点！我要你看着我，在我身旁看着我，把它撕成碎片！”
“…真笨，没有我你怎么打得过它…而且，你吸收了我，我就是陪着你一起了呀…”
“……”
“每个人都会有机会的，只要你赢，就可以！”
“我…我要是输了怎么办？”
“嘻嘻，那我也是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齐宇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无助。
他眼神空洞，“你变回来，我求求你…”
“你可信我？”
“我当然信，但你不要这样…我已经…欠你太多了…”
“哼，知道就好。”
“……”
“齐宇，那么多次轮回，好不容易到了今天…你要相信，我们能打败它！”
“……”
“你这坏人！不要浪费时间了，你想要白费我的力量吗？！”
“……”
齐宇其实完全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选择。
他若不吸收，反而是辜负了倾城。
任她的魂体再多留一会儿，只会白白浪费力量。
他仰着头，长长吐了口气。
“你别这样…我就喜欢看你那一脸冷漠的样子，对我不理不睬的。”
“……倾城，现在来搞笑真的合适吗？”
“讨厌，谁搞笑了！就是喜欢嘛！”
齐宇的眼里终于恢复了些许色彩，他低声说：“你恨我吗？”
“…你说呢？”
“你恨我一次！恨我！”
“我不，我就是要你亏欠我，永远…记得我。”
“……好！”
齐宇咬牙，张开双手。
火焰朝着他飞了过来，撞入他的胸口！
至此，魔界所有与灵气有关的生和物，全部被齐宇吸收！
他埋着头，捂着胸口，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
随着心中的痛变成彻底的恨，他的气息逐渐膨胀…
直至远远超越神主境！
他猛的抬头，猩红的眼眸充斥着嗜血的暴戾！
他一拳打碎魔镜！
他和倾城的回忆，不需要像影片一样播放！
她护他无数亿年的过去，那么——
她的未来，由他来抒写，由他来守护！
魔镜碎片散落一地。
他的目光穿透时空，锁定了那条人界的野狗！
酣睡的野狗缓缓起身，一脸的不可思议，遥遥与他对视！
齐宇的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
他抬起右手，对着眼神渐渐惊恐的神帝，缓缓握拢。
“我…就是魔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