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运示意这夫妇二人就坐,照例是问起了他们的事情。
得知,李成江的膝下暂时只有一女。
而且院子里并无妾室。
李灵运有些讶异:“你生在国公府,难道对子嗣并无执念?”
“殿下见笑了。”
李成江同样表情无奈:“我亦是男人,岂会不懂子嗣传香火的道理。只是,若是子嗣生而不教,倒不如不生。同样的,妻妾若是不能约束,倒不如不纳。”
这番话可谓是让人耳目一新。
李灵运微微抬头,没想到李成江生在国公府,竟然还有这样的觉悟。
当然了——
他也不否认,李成江这话有含沙射影之意。
指代的就是当今荣国公,李草芥。
只是,子不言父之过。
李成江可以说到这份上,倒也当得上“坦诚”二字了。
他李灵运对李成江的赞赏多了几分,开口道。
“你既然有心上进,念在国师份上,我可替你引荐。至于能做到哪一步,那就是你个人的造化了。”
严格来说,李成江作为当代荣国公的子嗣,是资格享受恩荫的,
只不过,当年雨帝将荣国公府封在西南,而且还给了荣国公府参与西南军政的权力。
这本身已经覆盖了恩荫的范畴。
只要荣国公本人有意,他可以给子嗣分配差事。
但事实上——
荣国公在这方面,就有点因噎废食的嫌疑了。
一方面,他想要收拢国公府旁支的人心,所以对有出息的旁支给予照顾与提拔。
本身又出于避嫌的考虑,没安排国公府的嫡系参政。
另一方面,又是担心强枝弱干。
如果让李成江掌握权力,将来兄弟相争,又是祸起萧墙。
这样来看。
李成江对他爹存有怨念,甚至背后含沙射影两句,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今,李灵运要做的就是把李成江的“恩荫”身份给用上。
朝廷并非不通人情。
他做中间人,将事情传达给熙宁帝。
以李灵运对熙宁帝的了解,这事情熙宁帝大概率是会答应的。
毕竟,就荣国公府目前的状况来看。
再把西南军政交给荣国公府的下一代。
这是对百姓的不负责,熙宁帝肯定不会委曲求全的。
换而言之。
荣国公府的权力早晚是要丢的。
不如趁早用这些东西换点利益,谋求将来的立足,不至于一群人全部被拖下水。
李成江夫妇得到承诺,激动不已。
谭夫人更是直接哭了出来。
虽然她心心念念的国公夫人是当不成了,但现在还有机会当官夫人,总好过李成江先前无事可干的好。
李成江再次拜倒:“殿下今日提携之恩,李成江永不敢忘!”
“小事。”李灵运摇摇头:“你如果真的感激本王,那就莫要辜负本王的期望。否则,他日你犯下过错,本王也要受其连累。”
“成江不敢!”
……
翌日
李草芥也在往锦城的方向赶。
他这次出来,是南面有蛮族部落的首领病故,部落内要选出新的首领。
他代表大明朝廷,前往选定首领。
再怎么说,李草芥到底也是从军中出来的。
而且又是李家人。
他对蛮族还是有着不小震慑作用的,但也只到自己这里。
除了自己之外,荣国公府的嫡支与旁支,都再没有能接替军中影响力的。
他早先也送过李家弟子到军中。
本来,李草芥是想要培养子嗣血性的。
可是中间总是发生变故。
要么是李家子弟战死,要么就是吃不得军中的苦。
哪怕侥幸有人可以适应军伍生活了。
当前军中也是僧多粥少,本来就没有多少立功的机会。
李草芥不清楚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兴许,正有一股力量阻止他荣国公府在西南的统治。
但他也不敢问。
今非昔比,自己可没有曾祖父和祖父那样的影响力,只求保住荣国公府的这层皮就好。
“但愿……云王能帮一把。”
李草芥叹了口气,策马经过一处河川的时候,马儿的速度变缓,踏在石子上。
流水潺潺,倒映着蓝天白云。
李草芥转过身,手里握着缰绳。
水影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面上的苦涩与无奈。
李草芥不禁回想起当初祖父第一次带着他骑马的时候。
祖父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你连缰绳都握不住,那要如何握住自己的前程?”
李草芥将这句话记在心里,于是后来努力学习好马术。
只是——
真正到了今天。
他才清楚,即使握住了缰绳也握不住前程。
因为这话只存在一种单向性,而非必然。
当马蹄踏着碎石之时,李草芥原本挂在腰间的阴阳仙剑,忽然间滑落下来。
李草芥没有犹豫,直接侧身下马,用手抓向阴阳仙剑。
可是在触碰的一瞬间。
阴阳仙剑好像变成了泥鳅一样,直接滑开。
“扑通”一声。
阴阳仙剑掉进了水里,而后竟然溶解,变成了一黑一白两条小鱼,朝着远处游弋而去。
李草芥的手脚全部泡在水里,只能看着阴阳仙剑远去。
他的眼底闪过几分呆愣。
半晌,李草芥缓慢站起,全身是水,一声不吭走到马的身旁,握着缰绳牵马过河。
他知道,自己与阴阳仙剑的缘分已尽。
李草芥不是没有想过这天。
同样的,他也不是真正的执着于仙剑。
只不过——
阴阳仙剑承载了太多的过往,这是祖父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样东西。
突然失去了阴阳仙剑,李草芥觉得心里仿佛少了一块。
可是,以他的年纪。
早就找不到可以安慰自己的人了,所有的悲伤只能自己来化解。
这时,一阵水声在他耳畔响起。
李草芥转过身,发现有一枚簪子飘在水面上,任由河水如何流淌,它都立于原处纹丝不动。
李草芥走上前去,将手放在水里。
下一秒。
那簪子化作泡影,紧接着,李草芥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幅幅画面。
那都是他的过往,显得又深刻又漫长。
到了最后,有一道人影盘膝而坐,白发披肩,飘然似仙,身旁悬着一柄宝剑。
李草芥奋力眨着眼睛,感觉双眼有些湿润了。
“祖……祖父?”
那人对他招手,笑着道:“草芥,一个人可还好。”
……
溪水的尽头。
李灵运披散着头发,将若水发簪沥干,重新把头发束好。
“若水剑能留住过去,所以……”
“今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