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中的女儿彤彤，变得古里古怪的。那晚，妻子烤了两个香喷喷的童子鸡，切了半只放在他的盘子里。小鸡的肚子里填进了碎面包和香料，出炉的时候，金灿灿亮闪闪，令人爱不释手。那是儿子最爱吃的晚餐之一。我一边端给他，一边笑着说，不够的话，烤盘里还有······
    彤彤谢了谢，狼吞虎咽起来，妻子也高兴地进餐。不一会儿，他说，吃饱了。妻子正想起身准备给他添一点，抬眼一看，盘里完整地留下了那半只小鸡，其他的沙拉、熟菜和面包填充料都打扫得一干二净。
    彤彤吃素了，孩子们都爱吃素看到我不理解的神色，彤彤为难地说：“妈咪，不是烤鸡不好吃，是我决定吃素了。不要不高兴，那是我的选择。”
    在美国，选择是保护个性最厉害的武器。不到14岁的孩子，开口闭口谈选择，书上说，那是孩子开始成熟、走向独立的好现象。做家长的只能因势利导，不能背道而驰。
    彤彤一直很能吃。小时候，没有规矩时，我炒中国菜，刚刚装入碗中，转身去炒第二个菜，他就把第一碗吃得精光。我的外甥女来这儿度假，女儿彤彤暗地里向她宣战，两人开展吃“热狗”比赛。她一口气吃了5个。要不是外甥女输惨了，来向我告密，当娘的从来不知道女儿有如此“宏伟”。后来，她在餐馆里又创造了吃下一条半乳猪肋排 （pork babby ribs）的记录（10根之多），一脸的调料酱，吃得像大花脸。当然啦，她的模样就像一头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的小猪。没有半点淑女的样子，妻子唠叨了很多次了。不起作用，女儿说，我要走自己的路，希望妈咪不要干预。
    这些都是她可爱的过去。自从学校里开设了环保和保健的课程.她像中了邪似的，天天嚷嚷要减肥，好像已经得了心脏病一样。他说.自己已经落伍了好久，同学中大部分是素食者。我说，中国人吃素，不会影响健康，因为有豆制品作为蛋白质的补充来源。他说，美国人不喜欢吃豆制品的，怕豆腥。是啊，我说，你怎么能吃素呢？
    其实孩子们吃素蔚然成风，与他们从小抚养宠物有关系。我们家曾经养了一对鸭子，从小鸭一直养到生蛋。在一个暴风雨的晚上，鸭屋漏水，鸭子跑了出来，结果被野生动物咬伤了，鲜血淋淋，彤彤心疼得流泪。和我们一起送鸭子去兽医诊所看急诊。有个中国朋友说，花那个钱干嘛？杀了吃呗！彤彤愤怒地说，你杀它，我杀你！
    .夏华说，家长照顾孩子，孩子照顾宠物。宠物给孩子施送爱心的机会。我恍然大悟。宠物代表弱者，是同情的对象。所以美国孩子的心灵中有吃素的净土，只是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没有明说而已。
    彤彤吃素了，这是她的选择呀！做家长的，听到“选择”两个字，能不胆战心惊吗？打颤有啥用啊？选择是人权啊！如果从小不教育孩子独立自主的能力，在异国他乡要强大引导，做家长没有水平可不行。
    夏华像侦探一样，给女儿立了专案。从历史到现状，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一遍。我发现，彤彤虽然食肉量明显下降，但是，从小被我调教出来的中国口味并没有彻底败坏。别的孩子像牛羊兔子一样只吃植物，我的女儿还吃一些炒鸡块、腌笃鲜、醉鸡等。夏华知道，这是过渡阶段，他迟早要和肉类说再见。于是，餐桌上增加了海鲜水产的份量。女儿正处于发育时期，怎么能没有蛋白质、矿物质？我说，你不吃肉（meat），海鲜不是肉，是sea food。他无话可说。但是，不能天天吃鱼，他怕鱼刺和鱼腥。我就买来螃蟹，放些姜葱干烧。他吃得津津有味。海虾、蛤蜊和鲜蚝，女儿照吃不误。“美式吃素”试验成功，夏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日子过得太太平平。
    就在这时，夏华读到一篇关于癌症病人的饮食注意，其中说，任何带壳的海鲜都要禁吃.那当然包括螃蟹、虾、蚝、蛤蜊、淡菜啦.因为这些食品的尿酸含量很高，对病人有害。那么，对健康人呢？经常吃也不见得好到哪里。说来也巧，夏华得到了一个机会去采访湾区一个来自台湾的“天然疗法”医生。他的饮食规则竟然和那篇文章不谋而合。他说，带壳的海鲜有一种甜津津的味道，那就是尿酸.夏华问医生，病人不能吃，常人能吃吗？他朝我看了看，耸了耸肩膀，没有回答。嘿，这回轮到我做选择了。
    不敢入禁区，夏华踏上了寻找替代品的征途；其实，吃素，是社会风潮，男女老少都向“素海”跳。市场上，替代品层出不穷。美式的有豆制汉堡、豆制乳酪等，买回家一尝，质如烂泥，味同嚼蜡.实在不堪入口。中式的有炒腰花，素鲍鱼、素猪肠、素肉片、素鱼虾等等，大多来自日本和台湾，美味可口，红油浓酱，简直比真腥真荤还要好吃。我们的冰箱就此成为“伪造”者的天下。
    但是，女儿毕竟不能一直做外国人，他时不时地想念中国食品，尤其是三明治、热狗、披萨等快餐。夏华从英文报纸上看到，去年感恩节，市场上曾经推出素食品的“感恩大餐”，因价格不菲，问津者寥寥无几。夏华就想，哪个聪明的亚洲人能根据美国人的口味做素食.他就发财啦！
    终于，夏华找到了这样一家素食店······小小的门面，五脏俱全，应有尽有。他们的素热狗，咸甜鲜恰到好处，还微带熏味。素火腿117的“肉质”，细细的，紧紧的，能切得薄纸一般，做精致的三明治。沾上了面包屑的假猪排，放进烤箱烘热以后，又松又脆，一咬一口汁，成了彤彤的最爱。还有桔红的三文鱼（king salmon），洁白如雪的鳕鱼（sea bass），连皮肉都做得颜色逼真。意大利香肠、烟熏一口肠等等。“货”真价实，惟妙惟肖！
    我的彤彤就这样彻底地“素”化了。营养问题解决了以后，夏华倒有点欣赏她的吃素行为。小小年纪，能够做得见鱼见肉嘴不馋心不动，也属难能可贵。
    没多久，小海带她翻山越岭去一家中国超市买蔬菜。那天是周末.一进门就见到了食品部的玻璃柜，真是琳琅满目，堆满了中国点心。“爸爸，买一块生煎包吧！”彤彤说。
    “嗯？”我
    夏华朝她看了两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买了三客
    从那以后，每到周末，我们就去那个中国市场。有时候，她要吃肉粽，有时候，她要吃烤乳猪肉。只有看到素食点心的时候，她记住了自己的“身份”······冰箱里增加了许多中国的点心。
    那一年，她长高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