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天路程的谷荔在沈轻舟随意闲聊的劝哄下,头发还没完全干透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房里哪还有沈轻舟的影子,谷荔身侧本该躺着沈轻舟的地方,沁凉一片。
焦急的彩衣在屋外轻唤:“公主,您醒了么,公主?奴婢要进去了!”
谷荔还没来得及出声,下一刻房门就被彩衣找来的婆子强硬撞开了。彩衣面色慌张地跑向床榻。
“公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呀,你这是怎么了?”
彩衣跪在踏板上见床上只有公主一人,将谷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奴婢早上在门外敲门喊您起床,可一直得不到您的回应。我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动静,我担心您会出什么事。”
“驸马呢?”
自从二人成婚之后,谷荔和沈轻舟都是宿在一块的,因为沈轻舟夜里总是闹得凶,脸皮薄的谷荔就不让贴身宫女在外间守夜。
可,即使谷荔早上睡得再沉,从小学武强身的驸马也不可能听不见彩衣的敲门叫醒声。
彩衣等了又等,担心公主出事,就想推门进来瞧一瞧情况,谁知房门竟然是从里面反锁上了。
彩衣这才急了,忙找来了粗使婆子撞门。
不用彩衣再多说,谷荔也知道沈府的事情应该是败露了。
驸马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沈轻舟又跑去哪里呢?
没有她的相助,他一个被抄家灭族的罪臣之后又能逃去哪里呢。
只犹豫了一瞬,谷荔就起身吩咐回京。
没人注意,昨晚就放在桌上的,无人在意的油纸包里的芝麻饼是稀碎的。
马车上,谷荔叫来了她的侍卫长,几番询问下来更加确定了沈轻舟是有预谋的哄骗她入睡,然后趁机逃跑了。
五月的风,有些凉。
谷荔放下车帘,坐回软垫上。
沈轻舟不会丢下沈府众人独自逃离,她只要回去守着沈府,总会抓到他。
只是,沈轻舟到底是如何得知沈府出事的呢?
沈轻舟确实是知道了沈府剧变的消息才隐忍着,趁机逃跑的。
昨天傍晚投宿客栈后,他豢养的黑鹰找了过来。那头黑鹰是他二哥游历西北归来时带给他的生辰礼。
因为是猛禽,他担心娇贵的公主殿下会不喜欢,所以在成亲前就将黑鹰放到了外院饲养。他也从未对公主讲过这只黑鹰的存在。
客栈外有几声短促鹰叫时,沈轻舟就听出了是自己黑鹰来了。又见公主小心担忧的神情,以为公主是害怕了,这才安慰她说那只是外面经过的飞禽鸣叫而已。
安抚好了公主,沈轻舟借着下楼催热水的功夫在客栈外找到了黑鹰,从黑鹰爪子上取下了被绑着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潦草的四个字。
府危,勿回。
潦草到他需要再三辨别才能确认那是他二哥的字。
今早他与公主出门时,府中一切都还正常,只一天的辰光能有什么让偌大的丞相府也无法应对的危机?
府危,勿回。
沈轻舟百思不得其解。
即使这样,他还不忘去给公主买了旁人嘴里说的非常好吃的芝麻烧饼回来。
可当沈轻舟回到客栈门口,看到公主因为一时找不到自己而慌乱不已的神情,仪态端庄的公主殿下甚至连鞋子都没穿好就下楼来寻他。
沈轻舟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还有什么能让丞相府一息顿危呢?
除了皇权。
只有皇权。
怪不得平日里不爱动弹的公主殿下要让自己陪着去那么远的青山摘樱桃吃。
她金枝玉叶,要吃什么没有。
如果她早就得知了沈府会出事,出于对他的真心提前将他这个枕边人带出来呢?
她是公主,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公主。
她应该是知情的。
沈轻舟在点燃的香炉里加大了安神香的剂量,公主睡着后,他就趁着夜色离开了。
谷荔紧赶慢赶回到京城时,沈府皆已收监入狱,曾经显赫一时的丞相府大门上封条崭新刺目。
谷荔留了人在丞相府四周潜伏,她则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故意放松了公主府的守卫,谷荔在公主府待了三天,还是没有等到沈轻舟来找她。
皇上对沈家的判决已经下来了,谷荔知道沈轻舟不会来找她了。
沈家被满门抄斩,罪名是通敌。
原本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因沉香公主的求情,最后疼爱公主的皇帝改诛三族。
沉香公主与驸马和离,回归皇家。
通敌案子揭发得猝不及防,结束得迅雷不及掩耳。
沈家这些年在朝中不是没有相交甚好的世家同僚,但无一人上前为沈家说情。
只因皇帝手中掌握的铁证不单单一两封与敌国皇室的书信,还有确切的证人,一个敌国的皇子。
沈家被押上菜市口断头台的那一天,周围除了百姓议论纷纷的指责叫骂,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
短短四五天的时间,沈家从世家高位跌落泥地,一批批被推上断头台的沈家人不停地叫喊冤枉。
可能通敌的只有沈家嫡支或者只有沈相几个核心人物,但那又怎样呢?
沈家总归是沈相所在的沈家,万一被沈家窃国成功,整个沈氏当然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都是他们应该承担的。
刑场上的沈相夫妇和他两个儿子,异常的沉默。
从被押上断头台到头颅落地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更没有抬眼看一眼围观的群众。
他们是在害怕会在人群里看见谁吧,担心有人会为了他们奋不顾身吧。
因为他们的小儿子\/弟弟,沉香公主的驸马,沈家最后的血脉,并没有困在这场屠杀之中。
谷荔在监斩官高喊行刑两个字时,就收回了目光。
从茶楼的三楼窗边起身,谷荔淡淡开口:“回府。”
彩衣紧跟其后。
沈相夫妻死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沈轻舟没有在此刻出现,但谷荔知道他会回来的。
从茶楼的窗户远望出去,那些尸首分离的身体和头颅被士兵拖拽胡乱堆放在一起。而执行台上仍在一批一批地押上需要被砍头的罪人。
上了马车,谷荔招来自己的侍卫长,交代道:“派人去守着乱葬岗,如果有人来收殓沈相一家人的尸骨,立马将人控制起来。”
“是。”
“如果没人来的话,也别让野狗啃咬了去,挖个坑给他们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