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月恒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小声唤她,陆英从杂乱的思绪里回神,想起来她是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心里难免畏惧,连忙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
“都过去了,别怕。”
月恒很是自责:“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就该看他冻死的,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陆英扯了下嘴角,今天的事即便没有月恒的那个荷包,也一样会发生的,但也的确是给了她们一个警告,没有锋芒的善良的确容易被利用,尤其是姑娘家。
“也是我没有提醒你,善心也要因人而异,这次就当是买了个教训,日后小心就是。”
“夫人放心,以后我再接济旁人,我就是狗!”
细碎的声音自窗户里飘出来,居定侯仰头笑起来,却很快就再次呛出两口血,虞无疾的拳头都落在了他身上,面上看着他倒是仍旧体面,只是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这一笑疼得很。
但并无人理会,他的护卫和美婢都被带走了,随着虞无疾的离开,一片狼藉的大街上,很快就只剩了他一个人。
月恒通过车窗看了那道孤零零的影子一眼,小声啐了一口:“该。”
陆英将她拉了回来,居定侯心思叵测,月恒帮他,他能毫不客气地利用,若是听见了这句落井下石,不知道会怎么记恨她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马车慢慢停在了使衙署,车厢被敲了两下,陆英知道是萧栖时要走了,并未应声,倒是外头响起了虞无疾的声音——
“不说一声?”
萧栖时大约一如既往的寡言,外头并没有响起他的声音,只有脚步声越走越远。
陆英打开车门出去,就见虞无疾正看着长街,一道影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那里。
“他应当是去帮着日升赈灾了。”
这些日子,虞无疾一直在等朝廷开仓的许可,可惜一直没结果,灾民却越来越多,陆英的粥棚根本不敢撤,金山银山也撑不住这么花,好在他还是决定开仓,再等一等就行了。
虞无疾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复杂,却没追问什么,只朝她伸出了手。
可那个眼神还是看得陆英怔了一瞬,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有些捉摸不透,沉吟着没出声,虞无疾却误会了她的沉默,很快就收回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这才再次伸过来:“干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英开口解释,可也不好说自己刚才是在揣摩他的心思,所以这解释只开了个头就卡住了。
虞无疾倒是不介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这个意思就好,回去暖暖身子,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陆英摇头,他们之间真是不好说谁连累了谁。
虞无疾是因为要回护她,才会让朝廷的不满加深至此,也正是因为这份不满,恶果又落在了她身上,其中的关系,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咱们还是谁也别怪谁吧。”
陆英有些想笑,几乎可以想象若是他们吵起来,来来回回估计都是套话。
“好,那就听夫人的。”
但虞无疾显然没打算和她争个对错,这种事也不是争论就能得出结果的。
“我的儿……”
两人说着话往里走,一声呼唤却自门内响起,随即虞老夫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小跑的陈妞妞。
“我听说你们被堵在路上了?怎么回事啊?”
“是殷朔那小子。”
虞无疾抢先开口,“您也知道他是什么脾性,被我揍了一顿,撵回京城了。”
“那就好。”
虞老夫人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又上下打量着二人,见都没缺胳膊断腿,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他走了就好,这些高门大户出身的,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她显然信了虞无疾的轻描淡写,根本不知道这所谓的“揍了一顿”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陆英也没开口,有些事情说了长辈帮不上忙,还会跟着担心,倒不如不提。
“娘,我先送陆英回去歇歇,今天在外头估摸着又着凉了。”
“好好好,”虞老夫人连忙让开了路,“厨房熬着姜汤呢,我让人送过去。”
两人很快道别,回了未明堂,虞无疾一身脏污,进了门就去换衣裳,陆英正要几解斗篷,月恒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夫人,刚才少师吃萧公子的醋了。”
陆英眼瞳一颤:“别胡说。”
“我才没有,”月恒小声反驳,“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夫人你看不出来?”
陆英十分茫然,但月恒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在关外的时候,似乎每次萧栖时往她马车去的时候,总能感受到虞无疾的目光。
她当时还以为是虞无疾在提防她和萧栖时密谋,现在被月恒这么一说,完全变了味道。
“说什么呢?”
虞无疾换了衣裳出来,陆英连忙推开月恒,随口道:“我是说,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这可是械斗……”
原本只是想岔开话题,可这话头一开,她也是真的忧愁了起来,虽然是居定侯先动的手,可事情变成这样,还是太荒唐了。
“朝堂没你想的那么平和,”
虞无疾见她还没更衣,便抬手来解她的斗篷,“先皇失踪的突然,宗亲扶持幼帝登基,自恃从龙之功,就开始排挤老臣,争夺权柄,你也知道他们没什么本事,言辞说不过便索性动手,朝中风气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啧了一声,“朝中官员大都豢养府卫,便是因为这个缘故,以往哪有这种传统?”
陆英起初还因为他的靠近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顾不得了,她知道虞无疾和居定侯都有随扈,却从没想过竟是这个缘故,接受后越发不安:“既然如此,那岂不是……”
“我也不是吃白饭的,不必担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再说,还有皇上呢。”
他随手将衣裳扔在熏笼上,拉着陆英进了内室,“他将我扶持上位,总不会看我倒下。”
“可我听说皇上……”
剩下的话陆英没开口,免得一个大不敬之罪落在身上。
虞无疾却仍旧明白她的意思,皇帝名声不好,喜好享乐,怠慢国事,多少人提起他就只会摇头。
“皇上不是那样的人。”
虞无疾见她乖乖让自己牵着,心脏直发痒,脚步慢了又慢,话却说得十分清晰,“当年老臣被迫告老,皇上察觉到了宗亲的狼子野心,就以习武为由,在回朝的将军中选了几位,我就是那时候入得朝。”
“只是宗亲怕皇帝真的脱离掌控,就将宗室子弟也送了进去,名为陪读,实为监视,这些年皇上不容易,他是为了迷惑宗亲,才摆出了混不吝的样子,倒是越发让人不敢招惹,如今他羽翼已丰,想来也不用再顾虑了。”
这是陆英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知道朝堂中的事情,知道皇帝竟然也不容易,可心里却仍旧有层阴影,若是皇帝当真有本事掌控朝堂,那为什么盐价会高到这个地步?
可若是皇帝没有那个本事,又怎么能将虞无疾扶持到现在的位置?
她脑海里有个不太好的猜想,但不知道该不该提。
单达急促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主子,您回来了是不是?快去看看吧,粮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