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看向姜葵夫人，沉声道：“你这岛上，原本设有法阵。”
    他往那些琴弦似的、成排的山峰看去，淡淡地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是凤凰折翅阵？！”
    虽是询问，但声音却不容置疑。
    姜葵夫人赶紧道：“殷先生果然见多识广。
    “只是，这法阵在先前的恶战中，就已经被那些妖怪攻破，如今已是崩溃。”
    这琴台岛虽有灵气聚集，但无法跟真正的名山胜水、或者灵气独钟之地相提并论。
    她略精奇门术数，但也仅仅只是“略精”而已。
    在这里布下的法阵，只能在平日里，用来挡住一些宵小。
    先前在妖云杀阵的攻击下，根本没能支持多久。
    却见这位身穿灰袍的殷先生，道：“带我到禁制中心！”
    姜葵夫人暗自困惑。
    明明法阵已毁，禁制已破。
    过去又有什么用？
    虽然不解，但眼看着，四面八方的妖怪，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忙道：“先生请随我来！”
    转身飘去。
    陆明在她的身后，扫了她背影一眼。
    金丹期五镜吗？
    九十年前，她只是炼气第二重，灵根也只是水系中品，连上品都不是。
    作为一名灵根只是中品的散修。
    能够在九十年的时间里，从炼气初期，一路修到金丹期五镜。
    这背后付出的努力，可以说，也是相当惊人的。
    虽说在翠云山，师珊珊、劭佳翎、冷雪凝等皆是百年内修到元婴的天才。
    但翠云山这些年来，本就是福源深厚、灵气旺盛。
    把她们扔在南海这种地方，怕是未必有这姜葵夫人的成就。
    虽然如此，他也看得出。
    受限于天赋，她连金丹期第二镜的“水镜”，都未能圆满。
    作为水灵根，金丹期水镜都未能修到圆满。
    基本上，与元婴无望。
    莫说元婴。
    金丹期第六镜，就已是她未来的顶点了。
    最后的“地镜”、“天镜”，几乎不可能突破。
    随着姜葵夫人，快速到达岛中央。
    穿过大殿，层层向下。
    只见这里，贴着许多画像。
    仔细看去，画像画的，竟全都是各种姿态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陆明看着这些画，若有所思：“这画中人是……陆明？”
    姜葵夫人回过头来，讶道：“殷先生认得陆明？”
    陆明淡淡地道：“九十年前，我也曾到南海来过，当年虽然实力不济，却也曾亲眼目睹那陆明公子斩蜃之事。
    “更何况，沿海还建有许多陆神仙庙，内中供奉的陆明公子，与你这画中人，极其相似。
    “那些百姓，当是以你的画为原形，建起的神庙吧？”
    姜葵夫人眸光低垂，低声道：“九十年前，我因那蜃妖，家破人亡。
    “原本在海边，只求一死，却有幸遇到陆明公子，将我救下。
    “蜃妖死后，我为父母守孝三年后，便也去了中原，好不容易到达翠云山，想要拜入翠云仙宗，成为翠云仙宗的弟子。”
    陆明讶道：“有这事？”
    以他当年那习惯性助人为乐的性情。
    知道曾被自己救下的女孩儿，远赴万里之遥，想要加入翠云仙宗。
    是不可能不给她机会的。
    姜葵夫人黯然道：“进行宗门选拔的执事，因我灵根普通，未到上品，没有让我通过考核。”
    陆明沉吟不语。
    根骨不足，天赋不佳什么的。
    在他眼中，根本就不算个事。
    师珊珊原本是废灵根，还不是被他逆天改命，转成了仙灵根？
    他疑惑道：“你既然认得陆明，你为何不将你认识陆明的事说出？
    “当年陆明在翠云山意气风发，甚至外人皆知有陆明，而未必知晓翠云仙宗。
    “有这一层关系在，翠云仙宗未必不会收下你。”
    姜葵夫人轻叹一声，道：“其实我知晓自己天赋不足。
    “之所以去投翠云仙宗，只是保持着一点奢望，希望至少成为一名外门弟子，能够……能够在远远的地方，看他一眼也好。
    “他救下了我，又帮我报了仇，我心中感激，万千恩情都没能回报，岂能再用这等事，去麻烦他？”
    陆明沉声道：“关乎仙道，一时麻烦，又算得什么？”
    姜葵夫人抬起头，看向画中那潇洒的少年：“再后来，我一直在翠云山周边流连。
    “我知道，我没有成为他同门的资格，但就是不忍离去。直到后来，听闻他入了浊海。
    “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但我相信，他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死去。
    “即便那是传说中，谁也无法归来的五浊之海，但那是陆明。
    “我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够从浊海归来。”
    陆明微微动念：“那你在这琴台岛……”
    姜葵夫人看着画像，绽露出一丝凄美的笑容：“因为，这里离普陀秘境很近。
    “我想，或许有一天……他会再次来到这里。”
    陆明笑道：“夫人！你在这里挂着他的画像，你丈夫难道不会吃醋？”
    姜葵不由得也笑了，道：“我并未有夫婿，对外以‘夫人’自称，只是希望能摒弃那些登徒子的追求罢了。”
    她轻叹一声，往眼前这位“殷先生”看了一眼。
    道：“先前，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你就是他。
    “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决断果敢，仿佛所有事都胜券在握的样子，你和陆明很像。”
    陆明道：“但我不是陆明！陆明已经死了！”
    “嗯，你不是陆明！”姜葵往更下层飘去，“但是他的死讯，我绝不相信。
    “他连浊海那种地方都回来了，这天地间，我不信有谁真能够害得死他。
    “他……可是陆明！”
    陆明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高挑的背影。
    忽的又笑道：“你刚才说我很像他，为什么又能确定，我不是他？”
    姜葵飘在他的前方，低声道：“因为眼神。
    “在我记忆里，陆明公子的眼神，总是充满着希望。
    “他是一个无比善良的人，与人为善，与己为善。
    “在他的身边，你能感受到光明。不管世道如何黑暗，但他所带来的光明，总能让人看到希望。
    “他愿意相信人性，愿意相信再绝望的世界里，都有充满光明的道路。
    “但是你不一样！”
    她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你不是一个愿意相信他人的人。
    “你的眼中，充满着不想让任何人靠近的疏离。
    “你的心中有恨，我能够在你的眼中，看到最浓烈的报复、以及不忌惮以任何方式质疑人性的恶意。
    “你绝不是他！或者说，我无法相信！他那样充满光明的人，到底要经历什么样的事，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
    “那一定……很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