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没有说话，他沉默着。
    那一定很痛吧？
    不……其实并不痛。
    从叛出宗门到现在，已经经过了许久。
    渐渐的，习惯了。
    心不再痛了，只是对以前的那个自己感到可笑。
    姜葵看着他那阴沉冷漠的脸庞。
    摇头笑了笑，再一次地摒弃了，“殷先生”就是陆明的可能性。
    她所认识的那个陆明，无一刻不带着笑容。
    无一处不散发着光彩。
    这位殷先生，浑身上下却都透着刺骨的阴翳。
    这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来到深处，陆明看到，脚下一座白玉台。
    前方一座焦尾琴，琴身散出光华，这光华犹如凤凰舞动，宝气婆娑。
    白玉铺成的圆台，周边又有一根根石柱。
    石柱上有神秘符文，有玄气从地底流出，流向地面那一座座山峰。
    陆明淡淡地道：“六丙到兑，凤凰折翅。这奇门禁制，能让任何闯入此岛的敌人，都面临地格上的不利。
    “另外，我看到你的那些山峰上，暗藏着许多弩车，当是自行发动的机关？！
    “让敌人陷入不利地格后，启动大弩，将敌人轮番射杀，便是这禁制的作用。
    “只可惜，你这岛上的禁制，早就被那些妖怪研究透彻。
    “所以，那些妖怪并没有直接杀入岛中，而是利用妖阵在外头强行攻击，毁弦断弩。
    “你这岛中禁制被破，地脉溃乱，阵不成阵，已无用处。”
    姜葵道：“既然殷先生早就看明白了，为何还要来到这里？”
    她疑惑的看着这名灰袍青年。
    这禁制已毁，她不太明白，他让自己将她领到这禁制中枢来，又有何用处？
    陆明沉声道：“你这禁制，结构还在，只是被绝弦断脉，并非无用。”
    姜葵苦笑：“地脉在外头妖阵的强击下，处处断裂。
    “就算没有敌人，想要重新恢复地脉的接续与连通，那也至少需要三五年才行。
    “除非、除非是陆明公子那样的奇人，连翠云山地底深处那阻塞的上古灵脉，都能够强行打通。
    “但是……”
    陆明冷笑道：“你觉得，我比不上陆明？”
    姜葵赶紧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只是说……”
    陆明继续冷笑：“你就是这个意思。
    “但很可惜，陆明死了，我还活着。死人有许多事，再也无法做到，但活人可以。”
    姜葵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辩解什么，但很快就又闭上。
    她不相信陆明真的死了！
    但她也不想跟这个人争！
    陆明却是不再理她。
    混元无极之气，从他的体内，快速流出。
    九天之上，玄女俯瞰。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依稀间，仿佛有巨人弯腰而起，搬山移岳，引动天地玄气。
    无极生有极，有极生阴阳。
    阴阳化五行，星移斗转，天地为琴。
    ……
    “想不到，三十六岛、七十二洞中，竟藏有奇人，能够突破紫雳黑潮，将万雷迷天阵打开缺口。”
    宫冥龙师头戴玉冠，身穿紫袍，坐在妖云间。
    这妖云乃是以一面黑旗法宝所化，又置有许多面鼓。
    战鼓敲响，众多妖怪听从号令，往琴台岛汹涌杀去。
    宫冥龙师的真身，乃是乖龙。
    他身形短小，紫袍宽松，所化人形脸庞瘦长，两只眼睛在思考时，会下意识地变成竖瞳。
    他咧开嘴，牙齿白而齐整，每一颗又都尖利。
    他怪笑道：“但那又如何？
    “大势已成，这小小一座琴台岛，我看他们能够守得了多久。
    “今日，必要让他们在这里全军覆没，不只是普陀秘境，这一整个南海，都是我们的。
    “也只能是我们的！”
    他张开双手，怒吼道：“给我杀！”
    战鼓齐鸣，大妖小妖，从天上、从海里，疯狂杀向琴台岛。
    与此同时，随着战鼓声，更多雷音汹涌而来，增强妖怪一方的气势。
    岛上那些人，开始节节败退。
    宫冥龙师在九十年前，就是“南海蜃皇”的军师。
    当年，他为蜃皇出谋划策，几乎便要大杀四方，将所有敌对势力一网打尽。
    谁知凭空冒出了那个陆明。
    在那之后，他潜藏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那陆明的死讯。
    事实上，他对那陆明的死讯，并不感到奇怪。
    只因天妒英才，像那等人，就不该长存于天地之间。
    万年以来，极少有人，能够像那陆明一般，展现出那般惊人的天赋。
    而那屈指可数的、能够与那陆明相比的绝代天才。
    最多却也只能“长命百岁”。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长命百岁”可不是什么吉利的话。
    似这等人，真要能活个千年万年。
    三界怕是都要因其而改变。
    但是万年以来，天骄常有，时代却不曾变革。
    因此，他相信，那陆明也只会是天地间偶然划的、一颗璀璨但却短命的流星。
    所以——
    宫冥龙师的竖瞳，露出一丝贪婪。
    普陀秘境也好，南海也好。
    终究是我的，也只会是我的。
    密密麻麻的妖怪，伴随着滚滚雷音，不断击溃琴台岛上的纺线。
    宫冥龙师居高临下，见大局已定，开始现出得意之色。
    这么多年的隐忍与筹划，终究在这一刻，一飞冲天。
    竖起的瞳孔慢慢地放平。
    陡然又竖了起来！
    那是什么？他睁大眼睛，惊疑不定。
    只见，琴台岛的中央，似有一团清气从地底冲起。
    这道清气飘飘渺渺，似有若无，看不真切。
    感受不到它有什么奇特之处，也全无威力可言。
    但宫冥龙师瞬间涌起不安之感。
    下一刻，那道清气陡然分作黑白二色，呈太极图案，沿地面扩散。
    紧跟着，五彩光华乍现。
    然后就是星河流转。
    宫冥龙师心中涌起不祥之感。
    他记起了九十年前，那突然间悬停于天地之间的大量金气。
    漫天漫地的金气狂涌而来，他看不明白，但大受震撼。
    在那之后，那名为陆明的年轻人横空杀出。
    当着所有人的面，以天地为洪炉。
    凝金气，铸圣剑。
    剑斩蜃界，如开天辟地。
    他为蜃皇打造的一整个妖域山河，也随着那一剑，瞬间崩溃。
    直到如今，回想着那鸿蒙初辟般的一剑。
    宫冥龙师依旧不寒而栗。
    现在。
    同样的感觉，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