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尽显帝王霸气。
但读书人都有个毛病,那就是想得多。
一句话能理解出八百种意思,一个人一个想法,而且还都特喜欢联想。
看到这个题目,有一些人已经想到了先皇在位时,当今圣上和其他皇子之间针锋相对的关系了。
虽说如今陛下登上了皇位,但其他王爷的心思有没有就此打住,他们可不知道。
难不成陛下出这个题,有警告其他王爷的意思?
还是说陛下对其他王爷不满,想要借他们的卷子,试探一下朝中之人的看法?
想到这些,那些想得多想得深的人,已经汗流浃背了。
抬起袖子擦脑门的手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仁武帝坐在上首扫了一眼,暗自摇头。
心性太差,没有定力,难堪大任,得多练练。
嗯,这一些倒是不错,心性坚韧,不受题目影响,镇定自若的下笔,是好苗子····
嗯?
会元竟然还没开始动笔?
王学洲想的也多。
但是他觉得殿试既然敢出这样的题目,总不会是看他们答的一个不满意就拉出去砍人吧?
当今圣上没听说过昏庸残暴的名声,那他们这些历尽了千辛万苦才走到金銮殿的人,朝廷上下,甚至是皇帝,没必要拿他们开涮。
这道题,如果求稳,那自然就是从大乾周边的夷狄出发来解释这个‘卧侧之塌岂容他人鼾睡’,哪怕写的不出彩,那也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他愿意求稳,他屁股后面的老二、老三愿意吗?
甚至前十名里,说不定其他人都对他屁股下面第一的位置虎视眈眈呢!
尤其是何慎。
听说他之前就是小三元,后面又拿了解元,如果这次会元是被他拿下,说不定就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还是新皇上位的头一个状元,这样的名头够他吃一辈子,官途顺畅了。
可现在他和会元失之交臂,换成是谁都不甘心吧?
这会儿说不定正铆足劲等着争状元呢!
王学洲觉得如果自己被人从第一拉下来,也挺没面子的。
更何况,一篇求稳的文章,他还怕皇帝看了怀疑他这个会元是怎么来的呢!
而且,他敢断定,八成的人都会从夷狄的角度来写这篇策问,各种切入点应该都有,再写也写不出花来。
沉思两秒钟,王学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深吸一口气,他开始在草稿纸上提笔回答:“臣以为,帝王之尊不容侵犯,当以雷霆万钧之势,杀无赦!·····”
他不管这道题的意思说的是其他王爷还是夷狄,全都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的态度来作答。
霸气的问题就用霸气的回答,一应杀之。
但这是殿试,打打杀杀写的多了显得戾气太重,有做事激进,行事冲动之嫌。
话锋一转,他又写道:“天子与天同苍,陛下卧榻关于国之安危,社稷之稳固,天下万民心之所向,牵连甚大,所有觊觎者,包藏祸心,其心可诛······”
只会拍马屁也不行,你还要给出建设性的回答,不然泛泛而谈,说来说去没一点干货,这篇文章就会成为‘空策’。
他引用‘养虎为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两个典故来缓缓阐述,顺便再拍一波马屁。
然后才开始写道,“对外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明德化····”
写着写着王学洲发觉这又说回会试第三场的卷子上了。
想到这里,他强调了一下‘对外用奇兵’和‘对内以法治国’的几点建议。
最后强调扞卫国土和帝王威严的重要性。
还不忘说回开头的观点:“执迷不悟,负隅顽抗者,杀无赦!挟众称戈,稍抗颜行者,杀无赦!大乾锦绣江山,不容宵小横行!”
一连写了好几个杀杀杀,王学洲手中的笔尖彷佛都带上了杀气,力透纸背。
待最后一笔落下,他长出了一口气。
重新再看一遍这篇文章,他觉得自己写的挺不错的。
帝王之威,确实不容侵犯。他这个角度回答的没问题。
而且他这样直接把问题中的所有可能性都给覆盖了,宵小说的是谁,皇上想他是谁,那就是谁。
不管是有异心的其他王爷,还是虎视眈眈屡次侵犯的夷狄,一律杀之。
做帝王的,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从邕王一事的结果就能看出,如果陛下真的有心要保,邕王一家儿子、孙子,怎么可能死的那么整齐?
所以,杀之,永绝后患。
对外,杀遍夷狄,将周边的国家收入囊中,永载史册光耀千秋,这绝对是每一位帝王都想做到的事情。
修饰一下,查看一下有没有忌讳,再将开头和结尾分别加上‘臣对臣闻’‘臣谨对’等格式。
一篇完整的制策就做好了,可以誊写到正式试卷上。
殿试答题字数最少一千字,多了不限,如果有想法的话还可以增减一下。
看完草稿,王学洲捂着空荡荡的肚子。
折腾大半天,一天的时间就过去大半了,他不仅坐的屁股疼,还饿的前胸贴后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尿意不重,还能忍。
看了看天色,他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殿试的时间是一天,日暮之前不管写没写完都要出宫。
他抓紧时间誊写。
每个字的大小、间隔他都尽量控制在一个范围内,这样打眼看上去,就觉得卷面工整简洁,阅卷的人也会觉得赏心悦目。
为此,他不惜多耗费一些时间。
写到一半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站起了身,一片衣角从身边掠过,王学洲悄悄的瞥了一眼。
正好看到了第二名看过来的眼神,战意汹涌。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似有‘嗤嗤拉拉’的火光闪过,又飞快的移开。
王学洲稳住心神,下手沉稳。
交卷早又不代表名次,他不能乱了自己的节奏。
快收尾时,王学洲身后又有了动静。
这次是何慎。
大家都挺拼啊!
他一鼓作气写完,交卷,一气呵成。
趁着交卷出门的间隙,他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上首的龙椅之上早已没了人影。
王学洲心底啧了一声。
也是!
陛下怎么会在这干等着。
走出重重宫门,他只觉得浑身轻松。
这条路终于是到头了!
终于不用再起早贪黑的背书做题,十年如一日的泡在四书五经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