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有劳诸位大人筹备此宴,本王来晚了,都请入座吧。”
众人谢恩。
姜篱目光紧紧盯着萧铣希面上神情,试图判断他的伤势究竟是轻是重?
李大人随侍在萧铣希身边,压低音量关切问道,“王爷伤势可好些了?”
萧铣希牵唇一笑,“皮外伤不碍事。”
话音落下时,男人正经过姜篱身边,二人目光与半空中交汇,她看到男人侧颜冷厉的弧度,也看见那爽曾经热烈的眼眸,如今只剩了清冷。
姜篱也不知哪来的冲动,更管不他会不会理睬自己,仿佛知道此刻不开口,今夜就在难找机会,带着这种冲动,急急开口,“王爷,下官有事请教。”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透出了卑微。
男人脚步未停,语气讥诮道,“哪来的不知规矩的小官?”
姜篱微微变了脸色,在李大人厉色示意下,默默退到自己座位上。
萧铣希居于主位,端起酒盏,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官员们。
“本王与诸位共饮此杯,庆祝剿匪得胜,今夜尽兴自便,不分彼此。”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无尽的威严中可听不出半点不对劲。
官员乡绅纷纷举杯,脸上满是喜色,与王爷一同痛饮。
不多时,丝竹管乐声响起,一群身着艳丽服饰的女子从缓缓走入,个个容貌出众,身姿婀娜,一颦一笑都带着无尽的风情。
舞娘们随乐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动人,在这美妙氛围里,众人推杯换盏,气氛被拉到高潮,热烈欢快,官员乡绅借着酒劲也渐渐忘记了一开始的拘束。
一段霓虹羽衣舞接近尾声,领舞的女子主动大胆朝主位上的王者靠近。
众人视线不住跟随,便想看看靖王是否会收下这意义显然的大礼。
女子娇柔妩媚,眼神害羞带怯,还未到得靖王筵席前,却见靖王突然一改往日的冷傲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大步走向那花魁,将之一把抱住。
姜篱轻垂下眉眼,一时间竟觉得心中闷痛。
她告诉自己,只是不习惯,没见过那人放浪,不关其他。
可是这样给自己找借口,何尝又不是自欺欺人。
厅上,官员乡绅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一个个开始放肆,将那些姑娘叫到身边陪侍,打情骂俏,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宴厅里。
萧铣希的声音传来,“刘县令。”
“是!”
突然被点名的刘和受宠若惊地站起身,连带着姜篱的视线一并带了过去。
满堂笑谑的动静消失了大半。
那人支着额角,挑高长眉,斜睨着他们的方向,紧揽在女子腰肢上的大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剿匪成功,你与姜县丞功劳不小,准备的一批木料起了大用,你俩想要什么赏赐?”
刘和恭敬道,“为朝廷分忧是微臣荣幸,不敢盼赏。”
“哦?”萧铣希幽黑的眸子落向姜篱,她因点名而起身,脸颊微垂,看不清神色,“姜县丞呢?”
姜篱心一惊,干嘛突然点她?
“微臣本份,不求赏赐。”
萧铣希却淡淡道,“是吗?据本王所知,姜县丞办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此巨功,当真什么都不要?”
众官员的目光都落在姜篱身上,都知道姜篱前十天才被刑部降职做了县丞,王爷这是给她机会,只要她开了口,依旧可以做回县令甚至调往州府去。
“微臣不敢居功,都是翁大人和刘大人功劳,微臣只是听令行事。”
萧铣希闻言,眸光微敛,“好啊,不愧是平南侯家的女子,与你爷兄一样,忠君爱国,一门豪杰,值得敬佩。”
此言一出,众人是满脸惊愕。
不是王爷亲口说出来,谁会知道姜篱来历?
虽然当初有过怀疑,可京城里世家大族高官大员多的是,哪能猜得如此准确呢?没想到啊,居然是为了大盛镇守南疆,在抵御来犯之敌时蹈锋饮血,矢志捐躯,人人敬佩的平南侯之后。
除了震惊,在场还有三人情绪起伏剧烈。
第一个自然是邱和府的黄知府,跟姜篱龃龉在前,如今得知她身份尊贵,自然担心她秋后算账,毕竟自己心里装着什么,看谁都是那个样。
第二人是翁平耀,他是不能理解,把姜篱从县令的位置上调离是王爷授意,如今王爷又提这茬图啥?
问题在于,明面上众人只知道的是他翁平耀传的吏部文书,不知王爷在其中,现在一句话,明显就要为姜篱出头,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而第三人,自是刘和了,从爱慕姜篱,到看着她与王爷眉目含情,再到冷却下来,他还在想着或许是老天爷给了自己再一次机会,可现在,身份悬殊如此之大,忠门之后,不容亵渎,他跳不出那个框架,感觉有些心事,见光即死,再无冲动了。
耳边祝贺和巴结声渐起,姜篱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去理解萧铣希的行为。
看似震慑众人,实际是要抹杀她的功劳,让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过坐在家族功劳簿上才有了今日的人心所向。
果然无情帝王家。
她溢出一口气,轻轻一笑,讥诮的口吻道,“王爷谬赞,微臣的确什么都不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李大人当时就怒了,“姜县丞,你这话是何意啊?听你这语气,是瞧不上王爷赏赐?”
没等他把话说完,刘和连忙打圆场,“请王爷息怒,姜县丞……是酒后失言,醉糊涂了,微臣这就带她下去。”
萧铣希接过女子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斜倚轻笑道,“她哪里像醉了?从来都这么犟而已,既然瞧不上本王的接风宴,那就给本王滚!”
……
……
众人大惊,跪满一地。
姜篱倏忽抬头,看着高处眸色幽鹜的男人,一瞬间胸膛起伏剧烈,那人的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微臣,告退……”咬着牙说完,转身时去感觉双脚虚浮,每迈出一步都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挺直脊背坚持走下去。
天空飘起蒙蒙细雨,夜风透出凉意。
她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那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宴厅,以及今夜过后再不复相见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