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管理,虽然不像看守所和监狱那么严厉。但也是出勤晚课,一日三餐都按照军事化管理。
晚上六点钟,打了两遍开饭铃。
所有号房的人都集合在监区门口,由值班的管教和狱警,统一带到了拘留所的食堂门前。
也不知道谁规定的。
和部队一样,拘留所吃饭前,也要先唱歌。
百十来号人,十个人八个调儿。
扯着嗓子喊完了《团结就是力量》,管教下了口令,各个号房的人排着队,由东至西一列一列小跑进了食堂。
排队等进食堂的时候。
小磕巴眼尖,一眼就叨上,一号房站在队尾的刘二虎。
“虎…虎…虎哥…刘…刘二虎!”
隔着三排人,小磕巴抻着脖子压低了嗓门,一脸兴奋地叫刘二虎的名字。
听着有人喊他,刘二虎也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了正和他挥手的小磕巴和老王。
“你俩咋样,没挨欺负吧?”刘二虎手搭在嘴边,扩成了喇叭问。
“还行,没遭啥罪。”老王摆了摆手。
“谁在哪儿说话呢?都他妈不想吃饭了?”
食堂门口的管教狱警,看见小磕巴和老王在队伍里捅捅咕咕的说小话,顿时就来了脾气。
“姚老鳖,回去给你们房新来的,讲讲规矩!再有一次,你们整个号房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不用给我吃饭了!”
瞅了一眼五号房的排头姚老鳖,这位管教刚想发火。
突然。
借着饭堂门口,二百瓦大灯泡子晃眼的灯光,他看见姚老鳖的两个脸蛋子,明显肿得就像个灯笼一样。
再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姚老鳖身后的其他人。
哎呦我操!
这怎么一个个都鼻青脸肿,没他妈一个好模样了呢?
带着疑虑,管教走到姚老鳖的面前。
“姚老鳖,我问你,你的脸是咋回事儿?和人干仗了?”
听到管教问他,姚老鳖身体站着溜直,两只手紧贴着大腿裤线。
“报告管教,我,我下午脑袋迷糊,磕门上了……”
姚老鳖虽然回答了狱警的问题,但是语气里明显带着委屈和不安。
狱警冷眼瞟过姚老鳖后,从前到后向排尾走,逐个的看着后面几个人脸上的伤。
越走越是懵逼。
越看越是不对头!
他隐隐地感觉,这五号房,十多个人一起受了伤,绝对不是小事儿。
“他磕门上了,那你们呢?”
“我们,我们也是,也是磕门上了。”
后面几个人的回答,也和姚老鳖如出一辙,几乎都是同样撞门框子上了。
管教的脸上,已经阴沉的能拧出水了。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站在队尾的老王和小磕巴。
这两个人,脸上不光什么伤也没有,甚至滑溜溜的,好像个刚扒了皮的煮鸡蛋。
老王瞅着管教看他,这货呲着大牙一乐。
“哈,管教,晚上吃啥啊?有硬菜没啊?”
“哼!拿这儿当你家了?还他妈硬菜!我刚铰的手指盖,给你拌个凉菜,你看看够硬不?”
冷瞪了一眼老王,管教接着问:
“我问你俩,他们几个都撞门框上,磕的鼻青脸肿的,怎么就你俩没事儿?”
老王抿嘴一乐:
“我俩唬逼啊?谁能像他们几个,跟他妈傻子似的排队往门口上撞。那么大的门框子挡你害啊?”(挡害:东北土话碍事的意思。)
“就是…就…就是!我…我…还纳闷…门…门框子…招谁…惹…惹谁了!”
小磕巴也跟着老王一起忽悠。
傻子都能听出来,五号房所有人脸上的伤,肯定是这两个货搞得鬼!
明知道老王就是胡搅蛮缠在狡辩,可没拿住真凭实据,这管教就算是气炸了肺,还真就是对老王和小磕巴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哼了一声,这管教走到老王的跟前,一脸正色说道:
“我告诉你俩,别他妈给我整事儿!消停改造,我随时看着你俩!”
“呵呵,好说好说,那您受累……”
………
吃饭的时候,刘二虎找了机会,窜到了老王和小磕巴这一桌。
小磕巴瞅着刘二虎碗里的厚厚的一层肉片,就怒着脸问道:
“二…二虎…为啥你…你碗…碗里都是…肉…肉片,俺…俺们…就…就他妈…都…都是白菜帮子?”
“是啊二虎,这他妈不是熊人吗?咱哥仨都他妈一个车皮送来的。为啥你能吃肉,我和小磕巴就像个化缘的和尚,只能吃素?”
刘二虎呲着牙,鄙夷地笑了一声。又从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头子肉片,分别放在了老王和小磕巴碗里的窝窝头上。
“你俩能和我比吗?我从十四岁不念书开始,就他妈在社会上混。别的不说,咱也不是吹牛逼。你就说吉通这地面上的派出所、拘留所哪个我没去过?就这小破地方,我还不是狂,所长都跟我处的像哥们一样。”
吐出了嘴里的肉片,老王一脸嫌弃地嘟囔着:
“拘留所的菜真没个吃!以前吃着丁子做的菜,总感觉他放盐多,恨不得能齁死个人。可和拘留所这清汤寡水的猪食比起来,他那手艺真算得上是顶级厨师了。”
“二虎,是不是每个人进了号房,都要演节目?”
“嗯,差不多吧,不过也分人。一般来说,拘留所蹲着的,都是小偷小摸和打架的小痞子。领的日子也都不多,所以号子里的人,没必要扯着脸往死祸害人。真要是结了仇,你说放出去以后,两个人在大道碰见了,还不得血拼,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啊?”
嚼了几口不咸不淡的萝卜咸菜,刘二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老王,磕巴,咋,他们让你俩演节目了?”
“这…这帮逼…逼…逼养的,让…让俺…俺俩…亲…亲嘴儿!”小磕巴啯了一口筷子头,又拿起二虎碗里的窝窝头,边吃边说道。
“啥?亲嘴儿?你俩?哈哈…哈哈哈…”
刘二虎扔下了手里的筷子,手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他这一笑不要紧,引的饭堂里所有的人,都扯着脖子往老王他们这里看。
“谁啊?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刘二虎的笑声,把刚才那个朝老王和小磕巴发脾气的管教,也吸引过来了。
“刘二虎,谁让你窜到这桌上的?给我回去!”
“呦,胡哥啊,今天你值班啊?胡哥你别生气,这两个是我朋友,我过来就是唠会儿嗑。”
“刘二虎,我告诉你啊,这不是外面你那鬼混的地界。你也是拘留所的常客了,别给我惹事儿听见没?”
姓胡的管教冷着脸,训斥了几句刘二虎后,就扭头走了。
看管教走远,刘二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问了老王。
“王哥,你们屋谁这么变态,出了这么个幺蛾子整你俩?”
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老王扭脸瞅着临桌正吃饭的姚老鳖,对刘二虎说道:
“喏,就是他!”
刘二虎顺着老王眼睛的方向望去。
一个干瘦的猥琐老头,正低头就着萝卜咸菜啃着窝窝头。
姚老鳖感觉有人看他,就抬起头,往老王这边看。
他不看还好点。
这一眼瞅的。
姚老鳖的眼神,正好和刘二虎投来的眼神打起了架。
我操!
刘二虎!
我操!
姚老鳖?姚大王八?
姚老鳖和刘二虎同时都认出了对方。
只不过和刘二虎喜笑颜开的表情相比,姚老鳖看见了刘二虎,顿时脸上就是一惊,随后嗓子眼儿就像进了苍蝇一样,恶心的要命。
“姚大王八?二虎,你认识他?”
老王听着刘二虎叫姚老鳖,“姚大王八”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认识?我和姚老鳖何止是认识。哈哈王哥,别看我在拘留所算是老人儿。可是我要和他姚大王八比起来,那我真是小孩的鸡鸡…”
“啥…啥意思?”小磕巴好奇地问刘二虎。
“哈哈,就是嫩牛一个呗!”
刘二虎哈哈大笑地说完,突然扭头对着姚老鳖一拱手说道:
“姚老鳖,姚大王八,别来无恙啊!”
“二,二虎兄弟,是你啊?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很明显,姚老鳖对于刘二虎的热情,他显得有些尴尬和无奈。
刘二虎可没在意姚老鳖脸上,像死了亲爹一样的表情。
伸出了手臂,他对姚老鳖一摆手。
“来,老鳖,上这坐,哥们儿想你了。”
听着刘二虎让自己过去,姚老鳖的脸上明显就是不情愿。
“二虎兄弟,吃饭呢。那边还有管教看着,不好!这么地,明天吧,明天放风的时候,我过去找你…”
“哎,还明天干哈,你现在就过来。来啊!”
刘二虎边说,边拍着旁边的凳子。
见自己实在是躲不过去了,姚老鳖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端着饭碗,猫着腰走到老王他们这张桌子前,蹑手蹑脚地坐在了刘二虎的旁边。
“二虎,二虎兄弟,你吃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刚才在号房里还牛逼哄哄的姚老鳖,见到了刘二虎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活脱脱一副绵羊相。
“嘿嘿!”
刘二虎干笑了两声,一把搂过姚老鳖的肩膀,说道:
“姚哥,见到我,你嘚瑟啥啊?刚才我还和这两个哥哥说,你姚老哥,姚大王八在咱们吉通,还是个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呢!”
“二虎兄弟,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我啥时候牛逼了。不像你,现在不管是黑道白道,都知道你二虎兄弟的大名。和你比起来,我不过就是个老逼登罢了。”
“呵呵,老逼登?老鳖,我看你不老啊?心态还很年轻嘛!刚才听我哥说,你上午还想看他们亲嘴儿。不是我说,老鳖,你怎么越老,心还越花花了呢?”
“扑棱”一声,姚老鳖手一哆嗦,手里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趁捡筷子的工夫,他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老王。
哪知道,他瞄着老王,人家老王也瞪大了一双虎眼正瞅着他呢!
硬着头皮,姚老鳖坐直了身子,对着老王和小磕巴还有刘二虎一拱手。
哭丧着脸,他慢慢说道:
“哥几个,上午都是误会。我也不是诚心的治你们,实在是他们架着我,要看你们演节目。还有,王爹,郭爹,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二虎兄弟的亲戚。我要是早知道你俩是二虎兄弟的人,就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让你俩演什么节目啊!王爹、郭爹,你们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咱这事儿就了了行吗?”
姚老鳖悲悲切切地说完,刘二虎眯着眼睛看着老王。
其实自从上午,老王扇了姚老鳖的嘴巴子以后。他心里的气,也早就没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还有了些许的小得意。
不过守着刘二虎的面,老王自觉得不能掉了面子。
于是,老王环抱着双臂,表情不怒而威地说道:
“老东西,要不是看着你和我老弟二虎认识的份上,就你今天整俺哥俩这出儿,我他妈弄死你都不解恨。都说人老屁股松,我看你真是活的挺超前。”
“算了,既然二虎认识你,你还实心实意地跟我们道歉,亲嘴儿的事儿我也不提了!不过,我他妈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俺哥俩这十来天的拘留,你要是有一点儿让我和我兄弟过的不得劲儿,我他妈就把你腿卸下来,拿你当白条鸡卖了!”
老王说完,朝着小磕巴一呶嘴:
“小磕巴,你还有啥要补充的吗?”
“哥…哥你说的…挺好…我…没啥…对…对了!俺…俺哥俩…晚上…睡…睡哪儿?”
“王爹、郭爹,晚上回去,大炕你俩随便挑位置,你们得意哪儿就睡哪儿。你俩要是夜里翻身打把式,怕伸展不开。实在不行,炕都给你哥俩,我领那几个驴逼睡地上。”
“呵呵,那倒不用。我们哥俩主要就是来拘留所锻炼锻炼,体察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没必要搞得这么特殊。不过,老鳖啊。操!你说你这个鸡巴名字,可真他妈绕嘴。和你这人一样,就没个爷们样!老鳖啊,你晚上睡觉,自觉地离俺俩远点就行。省的一听到你说话,不男不女、阳气不足的声音,我他妈就总想起夜。”
听老王小嘴巴巴地说完,姚老鳖就在心里面,问候了老王的母亲一百遍。
苦笑着点了点头,姚老鳖对着刘二虎他们三人又是一拱手。
“行,这些都是小事儿,王爹你放心,只要你满意,我一定滚的远远的。”
说完,姚老鳖拿起了饭碗就想走,可他刚抬起了屁股,腿还没迈出一步的时候。
就见旁边的刘二虎,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一脸嗤笑?地说:
“老鳖,别着急走啊?我还想问你,你师弟二林,他现在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