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偌恩传送门开启第二十日。
面对俄偌恩的步步紧逼,碎金城内的魔法师弃城而走,将偌大一个城邦拱手让给了逐渐在梅拉西南占据主动权的俄偌恩人。
德弥的海妖王国一夜之间从这片被抑魔削弱的土地上撤出,躲进了茫茫大雪山深处。
自此,晨曦山脉周遭,传送门附近仅剩下晨曦领仍存。
像是一颗石头,挡在了滚滚洪流必经之路上。
晨曦的抵抗依旧,奥卡却不急不躁,仍旧稳固地推行着自己步步为营的战略方针。
通过枫血优势种提供的信息,奥卡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将晨曦领五分之二的土地彻底无害化,根据奥卡观察,这些土地大多只有基本的开发,十分符合晨曦领地广人稀的特点。
击碎区域范围内所有魔法塔后,奥卡照旧原地扎营,静待魔力散去,然而突然赶来的纽曼,一番话让他心头一片火热。
“你能确定?”
纽曼望向了枫血血族六翼之一的纳灵,也正是当年成为晨曦领阶下囚的二人组之一。
纳灵恭敬地回应:“我和布金是和晨曦领打交道颇多,每次进入,晨曦人都会带着我们走过这片区域,因此看到那片废弃矿坑以及周围的木屋后,我们已经能够锁定晨曦城堡所在的位置。”
奥卡身子肉眼可见的微微颤着,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
将这件事知会另外两位军团长,他们也难以淡定。
“奥卡,你还在犹豫什么。”塔雷迫不及待地催促,“晨曦领的‘眼睛’都被我们一扫而空,他们也无从判断我们的具体进攻路线,此时一定都在作为中枢的城堡之中,只要我们现在合兵一处,不管该死的魔力侵蚀,猛攻,必然能得手!”
替代失踪的多蕾卡成为沉默军团长的尼昂是个后起之秀,来到晨曦领已有数日,每日工作都是在奥卡的节制下浅尝辄止地发动进攻,拔除魔法塔,破坏晨曦领的土地,然后全员休整,往复循环。
这种蚂蚁挖洞般缓慢的进度早已让他颇为不满。
身为军团长之首的奥卡在梅拉像是丢掉了往日的气魄,就连打法都变得束手束脚。
撕裂军团长,竟然没有正面撕碎敌人的勇魄?
即便就连他的副官都一脸意动,欲言又止,但奥卡仍在犹豫——在富魔环境下与晨曦领交战在他看来很愚蠢,既然有稳定能赢的战略部署,急切是大忌。
“焦土、黄昏军团都已经开始向斯莱戈进军,我们最早来到梅拉,直至今日也只是将梅拉这方边陲纳入掌中,无法拔除晨曦领这颗钉子,保证传送法阵的安全。”塔雷挑明了自己的想法,“梅拉同样是一片文明延续的大陆,征服它的意义非同凡响,奥卡……功勋能让我们的子嗣,得到更好的未来。”
话说到这份上,奥卡知道自己继续阻止只会让这份矛盾扩大,对士气不利……
“你们可以合兵,我会带着我的军团继续压阵,以防不测。”
奥卡的副官们急了,在他们开口说话前,奥卡凶戾如野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让他们又坐了回去。
“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事?”虽然奥卡执意不一起进军让他有些怨气,但塔雷已经不计较了,他想要的已经得到。
“一切讲究出其不意,奇袭得手之后不得肆意追击,只允许在城堡附近截杀。”
尼昂率先应下:“这个没问题,第二呢?”
“无论发生什么突发状况,导致任意一方大队人马被困……不要救援,立刻按照标记路线返回。”
得到保证后,奥卡再无阻止两人的理由,任由两个军团长兴奋地动员了起来。
当日深夜,由血族纳灵等人为向导,两大军团被挑选而出,最精锐的魔法师悄然没入了夜色之中。
为了配合行动,奥卡让自己的军团,外界的俄偌恩魔法师一同猛攻晨曦领仍然生效的结界,以转移晨曦领的视线。
夜色的掩护下,两位军团长一路急行军,他们深知自己最大的优势正是抑魔所流露出的魔力波动,晨曦人是无法感应到的,因此可以肆意运用魔法赶路。
“纳灵,你现在依旧能确定路线正确,对吗?”
感受到富魔区域给盔甲带来的负担,塔雷再度确认。
纳灵无比自信地点头:“军团长大人,你对晨曦领了解不多,因此可能会觉得这一路上太过空旷,无人行走很异常,但这就是晨曦领的实情,它比军团长们想象的还要人口稀少,数量最多的恐怕……”
一位激活了种族天赋的优势种飞速从半空中掠下,抓住了一只藏身于泥土中的史莱姆,带到了纳灵身前。
“史莱姆?”塔雷蹙眉。
“是的,越靠近晨曦人居住的地方,史莱姆就会越来越多。”
俄偌恩也有史莱姆,不过是抑魔史莱姆,似乎不管在哪里,它都是低智魔法生物的代表,环境适应速度快的它们,却总是因为智慧程度低而给智慧生灵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
应该不会有人喜欢它们成群结队在人口密集区域附近晃荡的……吧?
经过纳灵的描述,塔雷与尼昂紧随的眉头舒展开了,身为魔药师的尼昂甚至在想,这种驯化史莱姆的知识,能否用在俄偌恩大陆之上?
纳灵随手捏碎手中的史莱姆后,队伍再次集结,急行。
环境的变化也确实如他所说,周围活动的史莱姆数量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是零星的三两只,到后来已经是成群结队。
一开始俄偌恩的魔法师还会随手抹杀沿途见到的每一只史莱姆,但看到这种规模的数量后,他们索性不管不顾,如疾风般从中穿越而过,剑指远方黑暗中已经显露出光辉轮廓的高塔。
纳灵记得很清楚,在晨曦城堡旁,有一座恢弘的高塔,高塔上方时隐时现的法阵纹路遮天蔽日,宛若与整个结界相连。
一位副官匆匆来到塔雷身边。
“大人,信使刚刚杀死了一位巡逻中的晨曦人,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塔雷不以为意,近千人的先锋想要全部悄无声息地进入到晨曦城堡核心区附近本就是痴心妄想,能到这个距离才被发现已经足够了。
“通知后军,齐发。”
原本没有想着一战定胜的塔雷此时改变了想法,既然已经深入晨曦领腹地,直至此时才被察觉,足以说明奥卡的牵制做得十分成功,晨曦领也确实再无人手保持初始那般严密的防守姿态。
他们已经像是锥子,抵在了晨曦领的心口。
自己的长枪,也必然能够刺穿那头几次三番戏弄自己的巨龙胸腔。
只需要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这处拖延了俄偌恩进军进度的顽固领地就将化为飞灰。
没有人能拒绝将自己的名字载入史册,令荣光惠及后代,步入暮年的塔雷与尼昂有着同样的追求——成为俄偌恩敬仰的,为他们寻找“解”的英雄。
面前的开阔地不再由寂静的黑色所主导,晨曦腹地流光溢彩,各式各样的照明物件令这里亮如白昼,而这也让俄偌恩人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正在从建筑群中仓惶跑出,背对自己,冲向高塔与城堡的人群。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在塔雷与尼昂的共同呼喝下,俄偌恩人触发了盔甲内的抑魔水晶,富饶的抑魔之力涌动于魔力循环之中,令每一位抑魔法师都遮蔽了富魔的腐蚀。
他们随手施法出的每一个魔法,都轻描淡写地化解掉了晨曦领防御工事中喷射出的魔法,一正一负,互相湮灭。
爆炸掀起的气浪将沿途的建筑撕碎,抛向半空。
来不及找到合适交战位置的晨曦人被迫在毫无掩体的开阔地与俄偌恩法师交战,塔雷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寒芒一闪,便令一处木屋轰然炸裂,将隐匿其中准备施法的晨曦人轰向远方,最后在一声爆鸣声中四分五裂。
纳灵抬头,晨曦领沟通整个领地的主塔穹顶,那虚映于夜空之上,复杂的法阵纹路开始闪灭,晨曦领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法力流正在紊乱。
俄偌恩法师已经杀疯了,这场奇袭以有心算无备,大获成功,单独作战的晨曦人根本无法抵抗,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被作战经验丰富的抑魔法师协同绞杀。
纳灵捂住了头……明明形势大好,但为什么,他觉得有哪不对劲?
他想找到塔雷与尼昂两位军团长,但结合成军阵方式四处屠杀的状况下,他见到的只是一张张并不熟悉的脸,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副官,对方却让自己别挡着自己。
他的话音刚落,维系全领地法阵的基点,晨曦主塔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塔的中部,裂隙疯狂蔓延,坚固的砖石此刻脆弱如沙粒,簌簌而落。
在无数俄偌恩人的注视下,在无数晨曦人惊恐的叫喊声中,高塔轰然倒塌。
晨曦城堡高层冒起熊熊大火,纳灵一眼便认出那里是晨曦会议厅所在之处。
抑魔法师的狂轰滥炸在城堡外层劈啪作响,在枫血优势种眼中坚不可摧的晨曦城堡转瞬间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弹坑,部分区域甚至已经能看到室内的承重结构。
周围的魔力自主塔倒塌后似乎稀薄了一些,感受到这一奇异的变化,正在重整队形的尼昂不禁喜上眉梢。
他没想到效果是这么立竿见影,困扰了俄偌恩二十余日的难题,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想到奥卡的坚持与谨慎,他甚至有些想笑。
“进入城堡,扫清所有的抵抗者,也许晨曦领的重要人物还没有来得及离开。”
“尼昂大人,外围的魔法轰炸已经结束,城堡也已经着火,我们只需要在附近截杀逃跑的晨曦人……”
“我问你,是杀死抵抗者的功勋高,还是擒获晨曦首领送回俄偌恩得到的功勋高?”
见到一众自己还不是特别熟悉的军团副官仍在犹疑,他又加了把火:“你们确定,以后还能有这种生擒敌首的机会?”
沉默军团大多执行播种任务,虽然元老院对他们颇为重视,但职介上的嘉奖却寥寥……
尼昂的话起了作用,副官们咽了口唾沫,看着顺风顺水的战局,不再迟疑,集合周围的精锐,一同涌进了横尸遍地的晨曦城堡。
一位俄偌恩信使杀死了一名意图藏身角落发起偷袭的晨曦人,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好奇地走上前——他刚才似乎看到这个人正在往眼眶里塞什么……
拨开它的手臂,一颗眼珠子咕噜噜滚动落地。
信使弯腰捡起仔细端详,片刻,他忽然冷汗直冒,他将手中的佩刀插入倒毙的晨曦人胸口,狠狠地剖开,然后头皮发麻地转过身,想要大喊。
“咕唔!!!!!!”
从天花板上落下的“雨点”将他包裹了进去,他想要发声,声带却被米粒大小,泛着诡异红光的“米粒”钻破,鲜血喷溅如喷泉。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俄偌恩信使的身体干瘪了下去,最终只剩下了骨头,与皮。
他掉落的眼珠子,与人偶的眼球,无声地碰到了一块,然后……被一只如同披甲武士,浑身泛着金属辉光的人型甲虫一脚踩碎,它巨大的锹角轻而易举地撕碎了地面,在已经倒塌的城堡废墟中,生生造出了一条通路。
血红色的米粒如同蜂群,从豁口处,蜂拥而下。
在下方,是无数对城堡高层并不知情的俄偌恩人,他们正在得意洋洋地搜寻着他们心目中,张皇失措,正在败逃的晨曦人。
晨曦城堡最顶层,空旷的主厅内遍布“血管”。
血管的终端,一个不起眼的巢穴,正在发出与心跳无异的颤动声,主厅正随着它“跳跃”的节奏,发出一明一灭的红光。
“虫巢,舞台我已经给你搭好了,我的魔力任由你取用……你知道该做什么吧?”
“主……愿意为你效劳。”
主厅中,一阵黏腻的声音接连响起。
像是有什么湿滑的东西滑落。
像是某种生命,离开了孕育它许久的母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