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筱月愣愣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瑾已经半躺在地上，只是靠着墙壁才没有滑下去。
    他朝魏筱月笑了笑，笑容中不见丝毫怨恨，反而有几分释然。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苏瑾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但还是撑着胳膊拽住了母亲的衣角，一如八岁时那样。
    魏筱月眨了眨眼睛，像是恢复了神志，朝苏瑾勾了勾嘴角，缓慢又坚定地拽开了苏瑾的手。
    她一步步，坚定地走到了顶楼的边缘。
    苏瑾整个人昏昏沉沉，以至于等到魏筱月快要掉下去时才想到她要干什么。
    风轻轻扬起她的长发，夏日盎然，魏筱月却像风中残烛一般，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跳下去。
    “妈，妈……”
    苏瑾一声喊得比一声凄切，摇摇晃晃地想起身，下一秒跌落在地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靠近，手指紧紧抓着水泥地面，留下道道血痕。
    魏筱月并没有回头，她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天边的云似乎伸手就能抓得住。
    她不是个好母亲。
    或许是存了求死的心思，魏筱月格外清醒。
    昊昊，苏瑾……
    魏筱月反复想着她的孩子如今的名字，两行眼泪流过脸颊。
    “妈对不起你。”
    魏筱月轻声呢喃道。
    下一秒，她便丝毫不带犹豫地往天台边缘迈步。
    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的爱人朝她招手，还有脸上带着婴儿肥，小小一只的苏瑾。
    “月月，我们回家吧。”
    于是，大雁跨越了十年的距离，与她的爱人相见。
    ……
    关容瑾听到了声音，毫不犹豫地撞开门。
    正好见着魏筱月从楼上一跃而下的情景。
    关云瑾看到一旁倒在地上没有反应的苏瑾，犹豫了一秒，便去看魏筱月的下落。
    没有挂在哪里，应该是没救了。
    “苏瑾？苏瑾？”
    见苏瑾昏昏沉沉地，关云瑾眉头紧皱，一把抱起苏瑾，告诉一旁的下属准备去医院。
    “关，关……”
    苏瑾虽然知道魏筱月从这几百米高的楼跳下去没有任何生的可能，但仍抱有一丝幻想。
    “去找一下魏筱月……”苏瑾听到关云瑾说的话，整个人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只是怎的路程那么颠簸，还有人欺负他。
    觉不让好好睡，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还时不时拍拍他。
    “苏瑾，苏瑾，再坚持一下！”
    ……
    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又梦到了最难忘的那一天。
    十几年来，父亲曾无数次出现在苏瑾的梦里。
    每过一次出现，苏瑾便有了对当年事情的更多了解。
    直至真相大白。
    八岁前，苏父开了家公司，在寸土寸金的魔城不算大富大贵，也算在行业里有着一席之地。
    但是在苏瑾八岁生日的前一个月，苏瑾父亲投资失败了。
    加上某些对家的暗中阻挠，苏瑾父亲的公司资金链断裂，合作伙伴纷纷撤资，很快公司便宣布破产，还背上了一笔债务。
    为了还债，也为了解决员工们的工资问题，苏瑾的父亲毫不犹豫地变卖了家里能换钱的一切，房子车子，珠宝首饰。
    但仍旧杯水车薪，苏瑾父亲并不过多享受，大部分的钱都在公司内部流通，以至于想要还债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苏瑾母亲，魏筱月一开始本就是奔着苏父优异的生活条件而来，自然不愿意失去曾经的生活条件，两人也因为z此事多次发生争吵。
    在苏瑾八岁生日那天，他们已经搬进了一栋老楼的顶层。
    又是一次激烈的争吵。
    伴随着摔门声，苏父被撵出房间，听着魏筱月在屋内不住地哭泣，再看看外面胆怯又小心翼翼的孩子，苏父脸上的皱纹和白发在短短几天内便生了出来，整个人也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一向挺拔的身姿也佝偻下来。
    苏父讷讷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摸了摸苏瑾的头，疲惫地笑了笑。
    “爸爸……”苏瑾手里拿着一杯水，小心地递给苏父。
    “都会好起来的，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昊昊就开心。”
    苏父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逼了回去。
    “昊昊今天生日，爸爸出去给你买个蛋糕。”
    苏瑾刚想点头，屋内便传来魏筱月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什么蛋糕！你还有钱买蛋糕吗！走到今天这步我们还能怎么办！”
    下一秒，魏筱月又冷静了些，声音透过房门，传到苏父的耳朵里。
    “要是再这样，我们就离婚吧，孩子给你，我会给你每个月打一笔抚养费。”
    “老公，我实在不想再像个老鼠一样跑来跑去躲债了……”魏筱月呜咽着，话语里满是绝望与委屈，“我真的受不了了，这些钱我们，哪怕加上昊昊也还不完，我们该怎么办呐……”
    苏父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磨擦过一样，“还不完也得还，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
    “我去给昊昊买蛋糕，等给昊昊过完生日，你就走吧。”
    “昊昊我会拜托我妈照顾的，你跟着我，太遭罪了。”
    魏筱月从房间里冲出来，却没看到苏父的身影，只能抱着小小一团的苏瑾，呜呜地哭出声来。
    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回到屋子里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
    “昊昊，你怪不怪妈妈？”
    苏瑾摇摇头，“妈妈把自己喜欢的衣服，项链都卖了，每天上下楼走的脚上都起水泡，妈妈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是爸爸也很辛苦，爸爸说他在做正确的事，如果他不还钱那些来城市打工的人就没有钱回家给他们的爸爸妈妈了。”
    “是啊，正确的事……”魏筱月苦笑了声，收拾衣服的动作不像之前那么犹犹豫豫，因为苏瑾的话下定了决心。
    等握上门把手那一刻，魏筱月没忍住，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孩子。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只是拿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却没有出声。
    魏筱月强迫自己转过头去，她光鲜亮丽，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再说她为苏父生儿育女，又照顾家里老人，破产了也没有第一时间抛弃他。
    她只是， 不想过这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了。
    她不再能天天逛街购物，和小姐妹做做美甲，卖掉了珠宝首饰，以前想买就买的连价钱都不用看的衣服已经成为橱窗里连看都不敢看，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魏筱月没有回头。
    “昊昊，妈妈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