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很大。
    苏瑾像是异世界的游魂一样，感觉整个人都飘在空中，只能看见儿时的自己缩成一小团，安静地待在沙发上。
    然后起身把屋子里的灯都关掉。
    电费太贵了，而且……也没有需要开灯等的人了。
    只是妈妈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苏瑾心里想着。
    下一秒，大门被猛然推开。
    一个带着雨水，又或是泪水的身影紧紧地抱住了苏瑾。
    “昊昊，怎么在家不开灯啊？”
    苏瑾看着去而复返的母亲，像是被遗弃的小兽突然遇到了心软的神，只是抽了抽鼻子，眼角发红。
    魏筱月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衣服也湿透了，但她仍温柔地抹去苏瑾脸上的泪水。
    “等一等爸爸就回来了，我们过个快快乐乐的生日好不好？”
    “爸爸妈妈不应该在昊昊生日这天吵架的，现在我们的生活有了点问题，但是昊昊别担心，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身边，妈妈明天就出去找工作，日子会好起来的。”
    苏瑾点点头，忍不住哭出声来，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在遭遇这些事的时候只能感到茫然无措，当依靠回来的时候才敢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害怕倾泻出来。
    魏筱月把苏瑾拢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妈妈去换件干净的衣服，一会儿就做好吃的，我们庆祝一下好不好？”
    苏瑾点了点头，在魏筱月去换衣服时拿了卫生间里的拖把，把地面上的水渍擦干。
    他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做饭，也跑去帮忙，小小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只有大人苏瑾才知道，苏父不会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或许是妻子的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沉重的债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在苏瑾的生日那天，也在魏筱月决定不离开，一起还债再难也要一家人在一起时，在所有人都想着为未来努力的时候。
    他自杀了。
    即使在决定走向死亡前，苏父也先回了一趟家。
    抬头看到楼上那盏灯还亮着，他爬上楼梯，把蛋糕放到门口，定定地站了许久，最终还是离开了。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人走了半个小时，又或许在海边坐了一个小时。
    苏父留下了定时发送的消息。
    【老婆，你说的对，这些钱，还不了了】
    【我是个懦夫，债款已经还了一半，但我已经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了。】
    【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没有人逼我，只是我坚持不下去了。】
    【老婆，等我死了，你们去公证处放弃继承遗产，剩下的老李会帮你们的，这样昊昊就不用还债了。当然，我也没有什么留下的钱了。】
    【老婆，昊昊，爱你们。】
    ……
    等到饭菜凉透，苏父也没有回来。
    魏筱月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她给苏父打了几个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魏筱月感到有些心慌，在苏瑾面前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她报了警，心里却仍旧空落落的。
    等到收到消息的时候，魏筱月想说些什么，恍恍惚惚地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跌倒在地上，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在余光看到苏瑾的那一刻心似乎又跳动了起来。
    ……
    债务为个人债务。魏筱月带着苏瑾去了公证处，做了财产公证，宣布放弃苏父的遗产继承权。
    在公证处门口，魏筱月手里牵着苏瑾，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昊昊，我们回家去吧。”
    苏瑾握了握母亲的手，似乎想给魏筱月一点力量，“好。”
    ……
    大部分的员工见苏家如今的情况，孤儿寡母，再加上苏父以前对他们还算和善，是难得的好老板，还债的钱也勉强能填补生活的窟窿，只是唏嘘了两句，也不好意思继续逼迫，三三两两都散了，还有人于心不忍，给魏筱月苏瑾送了些生活里能用得上的东西才离开。
    但有些人仍不依不饶。
    即使魏筱月连搬了两三个住处，换了好几份工作，也要成天到晚地吆喝闹事。
    甚至找来了催债人。
    接连碰壁的魏筱月已然十分憔悴，工作不顺，房东欺负，两年里她的生活似乎越来越差。
    更糟糕的是，她的精神状态似乎到了极点。
    她的记忆力不断下降，有的时候精神恍惚，连几分钟前说的记的事都能忘记。
    有的时候，魏筱月会无端发怒，对苏瑾，或是对其他，将桌子上的东西狠狠一甩摔到地面上。
    等恢复正常的时候又崩溃大哭。
    苏瑾并不怪魏筱月越来越频繁的异常，他知道妈妈只是生病了，虽然生活很难，但日子也算能过得去。
    作为未成年人，他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多做一些，在魏筱月难过时拍拍她的后背，像是从前那样。
    ……
    有一天，催债人趁魏筱月忘记了锁门，出去工作时，把她的孩子偷偷抱走，并留下了字条。
    他们受人的蛊惑，坚信苏父一定给魏筱月苏瑾二人留了财产。
    苏瑾不知道魏筱月工作一天后回到家里后的崩溃，在那一天，他见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
    十八岁的关云瑾。
    关云瑾低头看了眼遇到事情没有像寻常孩童一样哭闹的苏瑾，突然来了兴致。
    在查清楚苏瑾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人家后，关云瑾一边盘算着派个人给苏瑾送回家去，一边准备逗逗小孩。
    “小孩，跟我走不？给你买小汽车去。”
    苏瑾眨眨眼睛，眼前这人有很多人跟着，像是爸爸一样。
    应该是个老板。
    给他干活是不是可以帮到妈妈？
    “哥哥，我成绩很好，学什么都快，”苏瑾看到关云瑾像是要拒绝，突然福至心灵地来了一句。
    “我会很听哥哥话的。”
    “哥哥可以给我一份工作吗？”
    关云瑾抬抬手，身后下属的低语瞬间消失。
    “小孩，”关云瑾半蹲下来，摘下墨镜，“我要干的事情很危险，还是大坏蛋，你要跟我一起打倒主角吗？”
    “给发工资吗哥哥？”
    关云瑾摘下手表，在苏瑾晃了晃。
    “这个给你，做见面礼。”
    关云瑾想了想，怕苏瑾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可以买几千个小汽车哦。”
    苏瑾丝毫不见外，接过关云瑾手里的表，“谢谢哥哥。”
    “怎么想找工作啊？”
    苏瑾抿了抿嘴，“妈妈一个人上班很辛苦，生病了也没有去医院，我工作了就能帮到她了。”
    关云瑾之前已经大致了解了苏瑾的家庭背景，听到他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站起身，揉了揉苏瑾的头发。
    “那明天就来上班？明天我去接你？”
    关云瑾捏了捏苏瑾脸上的软肉，觉得有个小孩带着玩还挺好。
    他哥都有小孩玩了，他也不能输。
    “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