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疼痛期已经过去了,人在死之前由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是感知不到疼痛的,这时候的林天刚分外平静,他拉着吴凡的手,艰难的摇头,他已经无法说话。
吴凡懂他,他不想让儿子看见他现在的模样,怕他会经受不住。
吴凡转头抹了一把 眼泪,林天刚旁边放着一套寿衣,他示意吴凡帮他穿上,吴凡哭着起身,然而身材娇小的她根本搬不动林天刚。
崩溃的吴凡大声嚎哭起来,她不懂自己的命运怎么会沦落到这样,她想要喊人帮忙,可是她能找谁,这两年已经没一个人上门了,只有杨晓玲,可她也是个女人,这种时候她怕是也不敢来吧。
或许是怕失望,或许是真的不想再麻烦杨晓玲,这个唯一有希望的人吴凡并没有通知她。
可杨晓玲还是自己出现了,她是来给他们送菜来的,院子里的土豆成熟了,她今天刚挖出来几个,挑着大个儿的给吴凡他们送了过来。
还没到近前就听见吴凡哇哇的哭声,杨晓玲心下一惊,坏了,该不会是林先生已经没了吧。
她心慌之下快走了两步,慌乱之中也顾不得敲门,一把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正是吴凡抱着寿衣手足无措的大哭。
杨晓玲叹了口气,她忍住了这冲天的恶臭,帮着吴凡把林天刚的寿衣穿好,吴凡满眼的感激,想说句谢谢,但哭到说不出半句。
杨晓玲理解的拍了拍她的手:“不说了,你先坐着休息会儿,这事光是咱俩肯定不行,村里我还认识几个人,我去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来几个帮忙。”
吴凡像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的看着她,挣扎奔去柜子前,拿出来一个小钱包,硬是往杨晓玲手里塞。
杨晓玲心中难受,她知道这是这个家最后的一点钱,她把钱包好好的放回了那个柜子:“林夫人,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很,你好好收着,林先生后事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没能力给他大操大办,但体体面面的走是能的。”
吴凡流着泪,扑通一声给杨晓玲跪下了。
杨晓玲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事到临头,她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哥哥和弟弟。
亲情血缘就是这么奇怪,纵使以往再冷淡,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第一个抱有幻想的还会是他们。
多年未曾麻烦过母亲了,杨晓玲站在陈映红家门口犹豫着不敢敲门,自从母亲被两个儿子逼着再嫁,她也时常过来帮着干点活,照顾一下两位老人,让母亲寄人篱下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卑微,可如今却是有事相求,她不敢轻易踏进这个门槛。
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要走,再想想总是有办法的。
正当她转身的时候,大门打开一个缝,陈映红出来倒垃圾,她一眼就看见了杨晓玲,随着年纪变大,陈映红语调也不如年轻时候尖利,多了些沧桑与温柔:“怎么到家门口了也不进来坐坐。”
杨晓玲尴尬一笑:“没什么,是打算来看你的。”
陈映红盯着杨晓玲,因为看了李大有那个寻亲节目,她的眼中多了一丝愧疚,但看杨晓玲好像根本不知道那回事,如果她知道自己女儿那么多年来被李大有欺负,肯定不会是现在这般平静。
陈映红心里大概明白了,肯定是李珊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杨晓玲没办法知道外面发生的风风雨雨。
只可惜了,是个外孙女,终究不姓杨,陈映红感叹李珊狡猾的同时又生出一点遗憾,如果她是个男孩该多好,自己高低得让他改姓归宗。
陈映红没有将自己看到的节目告诉杨晓玲,毕竟那是自己闺女,自己已经给她带来半生风雨了,如果现在又将她遮雨的棚子掀翻,那自己就真不是人了。
但是看杨晓玲支支吾吾的样子肯定不止是单纯来看她这么简单,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说,而且是不方便当着老头儿的面说,于是就也没有让杨晓玲进门,母女俩就在门外交谈:“到底什么事,赶紧说,一会儿我还得回去伺候老东西吃饭。”
杨晓玲满眼愧色的看了一眼母亲:“妈,我想求大哥和弟弟来帮个忙。”说着,她将林天刚的惨状说了一遍。
“怎么说林家这几年对我不错,也照顾珊儿,如果不是林夫人好心,我们母女怕是在初三那年就冻死了。”
杨晓玲无心,她只是想尽量表达林天刚夫妻人善,陈映红内心却更加愧疚,那年冬天她是知道杨晓玲被王婆赶出来的,其中很大一部分也是自己去哭闹不休的原因,当年杨光明刚去世,她必须要找一个人发泄。
一半是想帮自己女儿,一半是愧疚,陈映红立刻答应下来:“知道了,这也算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你兄弟不能拒绝。”
陈映红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很肯定,但还是底气不足,她心里明白,那两个儿子根本不会听自己指挥。
杨晓玲立刻看出来母亲的为难之处:“当然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林夫人说了,不会让他们白干这一趟活儿,每人会给封个六百块钱的红包。”
陈映红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你不是有手机吗?你来拨号,通了给我,你那个先进玩意我不会使。”
杨晓玲赶紧拨通了两兄弟电话,他们一听立刻就表示了不愿意,但是陈映红威胁,如果这趟他们不去,那自己也不愿意在这个家待下去了,到时候对谁可都不好。
两兄弟自然不想陈映红离开那个老头,这意味着两兄弟又要轮流照顾她,再加上听说有六百块钱,两人最终还是答应了。
杨晓玲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刚想说谢谢妈,三个字还没出口,陈映红就摆了摆手:“快去忙你的吧,吴凡不是个能主事的人,你也好不到哪去,你们两个女人有的累呢。”
杨晓玲匆匆回到吴凡家门口,看见弟弟杨天庆的三轮车已经停在那里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靠着三轮车拉活儿赚钱,看着破旧的车,杨晓玲推断他应该过的也不怎么富裕。
不一会儿大哥杨天槐也出现在路口,几年没见,大哥发福了些,远看形态步伐很有些像爸爸杨光明,杨晓玲恍惚了一下,想到慈爱的父亲,她忍不住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