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身体太过疲惫，清欢上车后没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她发现车子停在一家名叫“绕指柔”的足浴店旁边，正要开口问司机大叔地址怎么不对，余光忽然瞥见足浴店旁边有条极窄的小巷子，巷子的最前端亮着一个灯箱，上面印有“臻瓒纹身店”几个大字。
    付过车费下了车，清欢站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才迈出步子朝那条小巷子走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找阿海。
    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偌大的世界，只有阿海是她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吧。
    ——好不容易才从那个会所里逃出来，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再回去了。
    她现在身上只剩下450块钱了，如果不抓紧时间想办法找到一个容身之所，饿死只是迟早的事。
    走进巷子，清欢还没来得及去看纹身店的具体入口就听到了一阵乒里乓啷的响动。
    她下意识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却只看到了一副被拉起来的卷帘门。
    清欢看了眼旁边还亮着灯的灯箱，有些不太确定这间屋子到底是不是“臻瓒”纹身店。
    正当她想继续往里走，忽地听见卷帘门内有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草拟吗的阿海！老子再问你最后一遍——姓温的到底去哪了？！你要是还敢嘴硬，老子就把你老二踩爆让你做不成男人！”
    回复这人的是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有种你们就弄死我，别他妈啰里啰嗦的！”
    清欢被这段对话吓了一跳。
    她认出了阿海的声音，手下意识地就伸了出去。
    可指尖刚触碰到卷帘门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里面有几个人？她进去真的能救下阿海而不是羊入虎口？万一把警察引来了，自己是否会被追着盘问？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清欢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先去隔壁足浴店借下电话报个警，忽听屋内传出一声怒骂：“靠！你他妈的找死！”
    伴随着话音落下，屋内又是一阵乒里乓啷的声音响起。
    清欢来不及思考，扯着嗓子朝卷帘门的方向大声喊道：“警察叔叔快点！就是这里！”
    喊完之后，清欢腿就冲向了隔壁的足浴店。
    打完求助电话，清欢捂着心脏狂跳的胸口着急忙慌地来到巷子口。
    她没有立马现身在卷帘门前，而是借着灯箱的遮掩，悄悄探头朝巷内看了一眼。
    就见一个染着绿毛的干瘦小青年正守在卷帘门前，一边慌张地四下张望一边朝屋内的人挥手：“暂时没看到有条子，你们快点收拾一下赶紧出来！”
    清欢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缩回脑袋躲回了足浴店里。
    她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从纹身店里走了出来，只隐约听见他们在互相埋怨没有事先派一个人留在巷子口望风。
    待几人出了巷子陆续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银色面包车疾驰而去，清欢这才壮着胆子走进巷子。
    卷帘门依旧是关着的状态，但清欢却很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试探性朝屋内喊了一声：“阿海？”
    无人回应。
    清欢脸色一白，连忙伸手将卷帘门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阿海正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的手臂上还压着一张沾染了不少血迹的小型沙发床。
    “阿海？！”
    清欢一声惊呼，连忙上前将沙发床挪开，并迅速检查了一下阿海身上的伤势。
    她这才发现，阿海上半身的鲜血主要来自于他的左耳——他的左耳被人割下来了；而下半身的鲜血则来自裆下。
    清欢在满是狼藉的屋内翻找出了一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衬衫，简单地帮阿海包扎了一下脑袋上的伤口，又从一个储物柜里翻出了一套男装。
    换好衣服后，清欢隐约听到了一阵警车专属的鸣笛声。
    她走到阿海身边，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在试图起身。
    看到清欢，阿海动作一顿，满是鲜血的喉结动了动，嗓音嘶哑：“刚刚是你在门外……”
    “阿海……”
    清欢打断了阿海的话。
    她走上前蹲下身，扶着阿海坐了起来，含泪看着对方，颤声道：“阿海，我要走了。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帮助，也请你不要告诉警察我来找过你。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我……”
    “会有机会的。”
    这次是阿海打断了清欢的话。
    他艰难地挪动着双腿，喘着气靠在了一旁的沙发床上，仰头看着清欢，微微勾了勾唇角：“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
    离开纹身店后，清欢走了很远一截路，才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病号服扔进了路边的一个垃圾桶。
    她再次奢侈了一把，打了辆的士来到了“男人本色”。
    还不到傍晚，会所没有开门，清欢只好在附近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坐在地上休息。
    她强忍着饥渴与疲劳，一直坐到暮色将近，见会所亮了灯，这才起身。
    长时间的饥渴令清欢走路有些迈不动腿，身上又穿着一件极其不合身的衣服，前台主管还以为她是来要饭的，连忙厉声驱赶。
    “去去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清欢被那人推搡得站立不稳，索性顺势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扯着对方的裤管。
    “求你了，让我见见你们明烁经理好不好？”
    主管是一个个高腿长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他见清欢能准确地说出自家经理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明哥今晚来不来店里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打电话问问。你先起来吧，我们这正开门做生意呢，你这样子等下被客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主管话音刚落，门口便驶来了一辆豪车。
    见有生意上门，主管连忙招呼来一名女迎宾过来将清欢送到了二楼的一间休息室。
    清欢在休息室里坐了约莫20分钟，休息的门终于被人推开。
    一身休闲打扮的明烁迈着自信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见到清欢，明烁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通过名片上的电话联系我。”
    再次看到明烁那张眉眼温和的脸，清欢内心深处腾起了一丝杀戮之意。
    但那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清欢迅速掐灭了。
    ——她现在别说杀人了，就是杀只鸡都费劲。
    更何况，她也不想为了这么一个人渣挨枪子，不值当。
    为了逃离清河村，五年的屈辱她都能忍，眼下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她还欠阿海一顿饭。
    她要活下去。
    不择手段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