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汇都工业区管委会大楼的灯光熄灭,参会的十几名干部们陆陆续续走出了小礼堂。他们的神情或是激动、或是若有所思,不一一而足。
管委会主任办公室内,坐在沙发上的王显阳仍显得意犹未尽;他不停地翻阅着手里的材料,似乎想把纸上的文字印在心里。过了好一阵,他才放下手中的文件,对着办公桌后的下属问道:
“承天,你觉得他提出来的意见有没有可行性?”
“有,而且极有可能取得成功。”杨承天丝毫没有顾及个人恩怨,承认了这一事实。这个年纪轻轻的副主任,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在脑海里思索了片刻,组织好语言,对自家领导说道:
“如果按他所说的路线,在汽车工业的配套产业链上做文章的话,我们或许能以更快的速度取得成功。显阳书记,不得不说,我们二月份在吴淞市的招商引资活动完全走错了方向。”
杨承天现在也是后悔不已。当时在吴淞市的时候,自己总是抱着“来者不拒”的态度,不论大小企业,都一一广发了“英雄帖”;现在看来,把宝贵的精力浪费在轻工业企业和农副产品加工业上,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决策。
王显阳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说说你接下来的计划。”
“我不打算马上就再度前往吴淞、或者别的地方招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园区的产业基础打牢。”
杨承天的言论让王显阳略显诧异。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老来得志”的下属,猜测着他脑海中的规划。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单独与雷海潮书记谈一次。既然省里决定要拿平安汽车厂开刀,我们不妨从中渔利一番。”
杨承天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他的神情有些激动。“如果平安厂能够将他们的零部件生产制造部门精简掉的话,我们工业园区完全能够接纳这部分被裁撤的产业和员工。
我们可以向扶桑和亚美利加学习,把平安厂的零部件生产部门拆分成数十个规模不等的中小型企业,这些企业可以是国资控股,也可以卖给私人;届时,凭借着完整的汽车零部件配套产业链,我们就能够快速吸引到境外汽车制造厂的供应商前来投资;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够吸引到整车制造的工厂。”
王显阳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想法确实很有新意,如果真能落实,那极有可能让汇川的汽车工业取得跨越式的发展。但是……
“我直说吧,承天。平安厂的改革问题完全是由慎行省长在负责,雷书记在这件事情上的话语权不大。当然,你的建议我会如实转达给雷书记,至于成功与否,只能看运气了。”
杨承天微微叹气,他听懂了自家领导的话中深意。
现任省长陈慎行此前长期在平安汽车厂担任厂办主任、副厂长,不久之后被调往青龙摩托车厂担任厂长;因为成功实现了青龙厂与扶桑风田集团的合资,极大地提高了这个万人大厂的效益,所以很快就被任命为分管工业与国有企业的副省长。可以说,他在江安省的国有企业与工业发展问题上的话语权,甚至比省委书记娄得道都要强。
而一直对自家工业园区照顾有加的汇川市委书记雷海潮,则分属于省委书记娄得道的派系——他的老家在如今的泰康地区,距娄书记的老家平陵省涪阳市不过半小时车程。
王显阳左手搭在扶手上,支撑着下颚。“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汇都区也可以自己出钱,把这部分即将下岗的员工包下来。区财政毕竟还算有些钱,如果……”
这个提议让杨承天眼前一亮。汇都区是江安省的首善之地,不论是生产总值还是财政结余,都位居江安省第一。说不定真能拿得出钱,把这部分产业包下来!
“显阳书记,这笔钱也不该全由我们区里出;我们好心帮着省上解决了下岗职工问题,省财政总该拨点钱出来吧?另外,还可以采用合资的方式,吸引一汽、二汽或者境外大型车企的零部件供应商同我们合资设厂。”
“可以做,这个可以做!”王显阳站起身来,他只感觉刚才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这样搞的话,省里的阻力也不大;毕竟慎行省长之前已经在青龙厂的合资问题上示范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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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得怎么样?汇都区的干部没有刁难你吧?”
江南区滨江道的一家咖啡馆内,明月照正关切地询问着今天的成果。
她此前就已经得知了陈东莱与汇都工业区的矛盾与争端,甚至连陈东莱与杨承天之前发生的“追逐战”,都略有耳闻——但每当她想向陈东莱询问当晚的细节时,总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陈东莱喝了一口不加糖的美式咖啡,“是汇都区想同我们县里缓和关系,毕竟之前确实做得有些太过了;其次,汇都对我们在招商引资方面取得的经验也很感兴趣。一来二去,这才促成了这次见面。”
明月照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面前的男友,“我总觉得这是针对你们的鸿门宴。这群人真能有这么好心?”
陈东莱无奈地摇了摇头。“汇都区的干部素质非常高,思想也比永安县的干部们开放得多。我能感觉得到,汇川对经济发展和招商引资有着极高的渴望程度。”
更让他震惊的还不止于此。在今天同杨承天和几个工业区的班子成员交流的时候,他们居然明确告诉自己,汇川市对国有资产的归属问题并没有过多关注。不论是汇都区还是青龙区,被裁撤或者合资、拍卖的中小型市属企业已经为数不少;即便如此,汇川市也在顶着部分老顽固的压力,继续进行改革。
这不禁让陈东莱想起了自家永安县的领导们——除了王藏锋的思想和视野称得上开阔,其他的县领导们无一例外,都沾了些保守主义的倾向;即便是愿意力挺自己的薛楼,对分割县属企业员工的行为也提过反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