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怎么不说。他问我怎么头发乱糟糟的也不梳,我说这是凌乱美。他知道我喜欢胡说八道,也不太在意。”莫待摘下手链想替顾长风系上,却怎么也系不好。“这原本是先生的,是我拿梨花醉跟他换的,应该是个好东西。你戴着防身。”
“这铃铛好奇怪,没有心,也不响,纯属是摆设。”
“就是不响我才戴着,不然太招摇。奇怪,怎么就系不上呢?”
“估计是梅先生不愿意你送给旁人,在上面施了法。”顾长风玩笑道。
莫待立马将手链掷下,又踢又踩:“讨厌!不能给别人也就算了,连你也不行,我要它作甚!”
“公子不可!”顾长风忙不迭捡起来,吹去上面的灰尘,“如果是我送给你的东西,我也不希望你转手赠与他人。梅先生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公子可别生气了。”
“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给别人?”莫待气哼哼地系好手链,使劲拽了拽两个铃铛,“神仙就是小气!回头我还回去,不要了!”
顾长风忍住笑道:“对对对,神仙就是小气,我家公子大气。那大气的公子要不要与你的旧属见个面?他已经跟我请求好几次了。”
“今天我去他店里,他刚好在,看见我时他茶碗都差点掉地上了。幸好凌寒没在意,不然肯定起疑。”
“公子莫怪。我没告诉他你会来碧灵镇,猛然间看见你,他必然吃惊。”
“我没有怪他。我只是觉得既然他已不做江湖人,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与我有交集了。八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就只活了他一个……我对不起他们!”
“说什么对不起!当初要不是你拼死相救,我们一个都活不下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
“长风……”莫待愁绪满怀,声音带着丝丝颤音。“不知为何,近来我时常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我总觉得有些事在向我逼近,可是我却一无所知,亦不知道该如何防备。我……我很害怕!”他来回绞着顾长风的衣角,直绞得那布都快开裂了。
“别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顾长风握莫待的手在掌中,安慰道。
“嗯!看见你我安心多了。”莫待望着灯火通明的碧灵镇,叹道,“这个是非窝我弄折了胳膊腿也没能躲过去,可能这就是天意吧。以后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得更加小心才是,我们一步也不能错。”
顾长风笑道:“自从去了仙界,公子好像就变得多愁善感了。是因为凌寒公子的原因么?这可不好,会影响你对事情的判断。我还是喜欢英明果敢,机敏善断的公子。不然,我赚的那些银子可就没地花了。”
莫待展颜笑了,心中的愁楚一扫而空:“知道啦!”他将一大叠银票和一堆瓶瓶罐罐装进顾长风的包袱,嘱咐他别太操劳。“你把银票拿给莉香居的老板,他会把房契给你,莉香居是你的了。”
顾长风按下心头的感动,问:“公子在琅寰山修习,哪来这么多钱?千万别为了我辛苦为他人做事。”
“怎么会?琅寰山那么多人,总有几个冤大头。”
“那公子是如何说动莉香居老板的?这些年,很多达官显贵想买莉香居他都不卖,我也试过,同样吃了闭门羹。”
“有句话叫投其所好。莉香居的老板有两个孩子,都已到了入学之年。为孩子的将来着想,老板想把户籍挪去霓凰城,让两个孩子在那里定居上学。奈何霓凰城的学堂只招收城中土生土长的有钱人的孩子,外地人没有户籍,再有权有势也进不去。我就托了关系,解决了老板一家的户籍问题,替两个孩子谋了学位,又为他们安置了住处。老板恨不得当时就搬了去,生怕中途有变,还说愿意将莉香居拱手相让,分文不取。本公子当然不会白拿别人的东西,照市面价的一半给他。这些钱付完房款后还有不少富余,你可以按照你的喜好重新装饰莉香居。以后,我回凤梧城就直接去那里找你。”
“是!以后莉香居就是咱俩的家。”顾长风笑着道。
“瞧你,不过一处有茉莉花的小院,就让你高兴成这样。美中不足的是凤梧城的气候不适宜种紫萝烟,不然会更美。”
“只有雪山之巅的紫萝烟才会盛放出最别具一格的美。若移栽到别处,反倒不美了。”
“是。方清歌的花房里就有紫萝烟,一点不好看。”
“她也喜欢紫萝烟?”
莫待冷哼一声:“她?只要是好东西,她就想据为己有,喜不喜欢根本无关紧要。”
“倒符合她的性格。方清歌心思缜密,你出入她的居处时要万分当心!”
“琅寰山那破地,对外宣称设有仙界最精妙的机关暗器。依我看,还不如鬼谷里娘用来捕七足蛇的笼子厉害。要是换做雪姬,估计她三天之内就能拆个七零八落。我嘛,虽没有雪姬的巧手与神眼,不过想去的地方也都去了。正如你所说,方清歌非常谨慎,凡是可能被入侵的地方都没有存放重要物件。我娘让我找的东西也还是不见踪迹。”
“我就纳闷了,那蝴蝶仙子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找不到她,咱们就拿不到扳倒方清歌的证物。”
“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跟娘说,她的仇我一定会帮她报。”莫待又叮嘱几句,两人便奔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古老的枫树依旧矗立在老地方,为来来往往的人挡雨遮风。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后,树上掉下一坨圆圆的看不清模样的东西,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莫待睡觉的地方。片刻后,那东西从树叶**出来,龇牙咧嘴地摸着屁股道:“那家伙是有多累,背下垫块石头还能睡得那么香。话说,要请我小暖大人保媒,得先准备好十颗——不,起码得一百颗金珠才行,不然我是不会亲自出马的。一百颗金珠,是不是有点多了?不多不多。反正那家伙有的是挣钱的门道。不过嘛,能挣归能挣,像他那种一双袜子恨不得穿到老的超级抠门大王,肯定不会照单付给我,多半会跟我讨价还价,搞不好还会赖账,一毛不拔。不会的,不会的……他是特别舍得给顾长风花钱的!哇咔咔,发财啦,发财啦!我小暖大人要发财啦!发财发财,发什么财?破财还差不多!那流云锦得多少钱啊!老太太也太舍得了……也没见她对我这亲儿子这么大方过!”他自说自话,整理好两个扎着红绳的发髻,转身拱进树叶堆里,再也没露面。
抬眼看去,今夜的碧灵镇少了些许柔美和宁静,涌动着一股令人心慌的不安。在那些看不见的黑暗角落,似乎藏着一双双不怀好意地眼睛,伺机将独行的人斩杀于利爪之下。
另一个山头,另一棵树下,木晚心与孟星魂并肩而立,一个阴沉着脸半天不想理人,一个满脸尴尬半天不敢吱声。未央夫人已打了好几次圆场,气氛始终不见缓和,索性坐在一旁理妆。曲玲珑藏身在树林中,负责警戒。
终于,木晚心开口了:“当初我落难逃亡,是你给了我容身之所,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却。我感激你,愿意为你肝脑涂地,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欺骗我,伤害我爱的人。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孩子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你不能打他的主意?”
孟星魂道:“我知道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我没话好说。可我真的只是想把木兰策的消息放出去,引拿着水月砚的家伙现身,根本没想到关木通那厮会横插一杠。早知道他要来,我肯定不会这么干。”
“是么?究竟是关木通自己找上门来,还是你早就与他说好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木晚心怒道,“念及你我情谊,我才肯把木兰策借你。它到你手中不足三日,关木通就得到了消息,不远万里而来,还准备周全。你这是暗指你手下的人背叛泄密,还是说他关木通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关木通能不能未卜先知我不知道,可我确实没有串通他算计你啊!”
“这么说来,我还冤枉你了?那以李晚煕为饵,吸引梅染和雪凌寒等人的注意力,再让关木通趁机偷袭,杀那孩子取血,以验证他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巫族后人,这些事也都是巧合了?”
“可不是嘛,是巧合,纯属巧合!”孟星魂本来想玩笑几句,看了眼木晚心的脸色后立即改了主意,“既是巧合,你也就别生气了。”
“是不是巧合你心里有数,我也有数。”木晚心拿出木兰策,翻到浸了血的那一页,上面什么也没有。“看清楚了?他不是!”
“对对对!他不是,绝对不是。”孟星魂陪着笑道,“看在咱俩十几年的交情上,你就不能原谅我一回么?再说,莫公子已经没事了,你就消消气吧。”
“你该感谢梅染治好了他。不然,你恐怕要换个帮手了。”木晚心看着未央夫人,神色不善。“我虽然没有高深的灵力,但设局杀人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未央夫人诺诺而答,完全是认打认罚的模样。
木晚心哼道:“按照我们最开始的约定,我帮你找到断魂剑,你帮我炼制梨花榆火,希望你能遵守约定。”
“交道了这么多年,你应该相信我孟星魂不是出尔反尔的人。放心,我炼制出来的梨花榆火绝对是最强的,保证让萧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时刻刻都像活在地狱里。”
“那最好。”顿了顿,木晚心又道,“我问你,就算找到了断魂剑,没有剑诀你要怎么办?”
“剑诀就藏在木兰策的兵法里。据说,把兵法每一段的第一句连起来就是断魂剑的剑诀。只要我找到圣血,就能解开断魂剑之谜。”
“解开了谜底也未必能参透剑诀,参不透剑诀就驾驭不了断魂剑。”木晚心的目光恢复了平静。“你拼命提高剑术,就是为了将来能使用断魂剑?也难为你,对令狐云骁赤胆忠心。”
“多谢夸奖。既然话已说明了,那我们的合作还有效么?”
“合作继续,但不许把那孩子牵扯进来,这是我的底线。”
“好说,我答应你。那以后咱们还规矩照旧,精诚合作?”
“既然要精诚合作,麻烦你解释一下李晚煕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那可就热闹了。你知道李晚煕是怎么到关木通手里的么?这事还得从武林大会说起。武林大会后,江湖上很多人都在找李晚熙,结果发现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后来,关木通派人上千机阁打探消息,无意间得知李晚熙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是琅寰山附近,猜测他的失踪多半跟仙界有关。再后来,关木通在雪重楼的炼药室里见到了他,就把他偷了出来。”
“关木通能进入雪重楼的炼药室?”
“关木通想救帝柔,我想救我师父,我们两个就合作了。为了表明彼此的诚意,我拿出了木兰策,关木通给了我日月乾坤袋,还告诉了我一件事:一年前,雪重楼找到他,以一秘药和九转阴阳丹为交换,双方谈成了一桩买卖。之后,关木通就有了进出七星湖的机会。来来回回几次后,他察觉到七星湖中处处透着古怪,便想一探究竟。前不久,他去找雪重楼谈事,趁其配药的功夫偷偷跟踪了雪凌璧身边的送药童子,进入到一处藏在树洞里的炼药室。据关木通形容,那炼药室简直比地狱还地狱,说是魔族都没有那么恐怖的地方。那童子来到一排罩着黑布的笼子前面,将药倒进其中一个容器,点燃了一炉气味非常特别的蔷薇香。他怕被雪重楼发现,不敢继续看下去,便迷晕了那童子,将笼子偷了出来,结果发现那笼子里关着已不成人形的李晚煕。很显然,李晚煕被雪重楼用来试药了,至于是什么药就不得而知了。”
“妾身怀疑那药不但能操控人的行为,对智力的损伤也不大,不像那些低阶的傀儡尸,只是一味的横冲直撞,嗜血杀戮。”未央夫人回想着李晚煕的死状,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不然,他不会应战经验那么丰富,也不该只盯着莫公子不放。”
“关木通有提及他们的合作事项么?”
“那家伙鬼得很,哪会说那么具体。”
“关木通和雪重楼是同伙,却暗中带走了李晚煕,还故意放他出来招摇过市惹人注意。看来,这两人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同伙不一定就是朋友。仙界囚禁了帝柔,魔族别提有多恨了。关木通和他师弟任天飒一样,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写着帝柔的名字,他会放过捅仙界刀子的机会?他这招顺手牵羊怕是已在七星湖掀起滔天巨浪了。失去了李晚煕这个强大的试药人,雪重楼必定会再找一个类似的。不知道这个人会是谁,又将引起怎样的风波。”
“雪重楼没有怀疑关木通?”
“怀疑归怀疑,有证据么?没有吧。没有证据,关木通再抵死不认,雪重楼也拿他没办法。认真计较起来,雪重楼可不是关木通的对手。况且,目前的形势是雪重楼有求于关木通更多,他不会因为这个而翻脸,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