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楚奈斯托斯蓄着细绳一样的长胡子，从下巴冒出来，几乎吊到腰间。
    他又是微微一笑：“铁金库的借款者是七国的铁王座。”
    停顿了下，他又道：“而您，史坦尼斯大人，您认为您的血统能赋予您如同铁王座一般向我们讨要金币的资格。”
    史坦尼斯闻言，微微眯了下眼睛，以肯定的语气道：“七国之中，没人比我更有资格。”
    泰楚挑了下眉毛，神色平静地道：“峡海对面的日落之地到处充斥着………篡夺者，疯子、血统继承等需要人仔细解读和琢磨的字眼，而峡海另一面的铁金库更喜欢数字的故事，因为更直白，也更难曲解。”
    他的目光扫过史坦尼斯和戴佛斯，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接着道：“您麾下有多少兵士”
    他的话音刚落，史坦尼斯就给出了答案：“四千。”
    “您有多少战舰”
    见史坦尼斯瞥了眼自己，戴佛斯刚要开口时，铁金库代表提醒道：“我指的是还浮在海上的、能投入战场的战舰，戴佛斯阁下。”
    戴佛斯稍稍沉默了下，道：“三十六艘。”
    泰楚的视线随即移向史坦尼斯，继续追问：“龙石岛的产出是多少，能否供应四千兵士和三十六艘战舰”
    史坦尼斯直接回道：“不能。”
    闻言，桌后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稍作停顿，泰楚脸上依旧挂着那看似礼貌的微笑，道：“您也看得出来，您提供的这些数字实在是预示不出美好的结局。恐怕，我们只能感谢您亲自拜访这艘船了。”
    史坦尼斯的胸膛缓缓起伏了下，他双唇紧闭，未发一言，便要直接转身离去。
    “请等等。”
    戴佛斯忽然出声，随后他转向高高而坐的铁金库代表，道：“诸位大人，请听我………”
    泰楚奈斯托斯依旧保持着有教养讲礼节的模样，但他说出的话语却是截然不同，他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道：“我不是大人，我只是受雇于铁金库的小小仆人。而且………我要告诉您，戴佛斯席渥斯伯爵，在布拉佛斯………窃贼是不可能被册封爵位的。”
    听到铁金库代表这番充满嘲讽的话语，史坦尼斯猛地顿住了脚步，他用那冷冽如冰的目光回望他们，此刻的他已然处于“怒火燎原”的边缘。
    自从戴佛斯被史坦尼斯册封为骑士后，在这十几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冷嘲热讽。他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严格来说，我走私的时候从没有强取豪夺，我不过是把货物从一处运往另一处罢了。”
    稍微解释了下，戴佛斯直视泰楚，正色道：“铁金库的船既然停靠在这里，我想你们不是为了来观赏龙石岛的石头，你们其实也很清楚史坦尼斯国王在七国的‘价值’，不是吗”
    说着，他缓缓摘下皮手套：“公正，七国皆知史坦尼斯国王的公正，七国民众最期盼着国王的公正。”
    他把少了一截指头的手掌伸向铁金库代表：“我是走私者，因为我的功劳，史坦尼斯国王把我册封为了骑士，但也对我之前的所犯之罪做了公正的惩罚。”
    他又道：“按照七国的律法，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才是合法的国王，同时………他是诚实的人，我还想诚恳地提醒你们，此时是获得他友谊的最好时机。”
    他收回了伸出去的那只手：“据我所知铁王座欠了铁金库一大笔钱，而战争可是很昂贵的。”
    泰楚盯了好一会儿戴佛斯，才缓缓地道：“七国的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戴佛斯侧过身，把一只手伸向史坦尼斯的方向，道：“只要国王还活着，战争就没有结束。请容许我提醒另一件事，泰温兰尼斯特已经死，摄政太后是人人唾弃的荡妇，詹姆兰尼斯特最负有盛名的事迹是背刺他誓言保护的国王。所以，泰温死后，铁金库支持谁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一个乱所生的半大孩子能坐稳铁王座吗”
    顿了顿，见戴佛斯停下了发言，泰楚脸上挂着的微笑略微变深：“那是以后的事情，大人。”
    戴佛斯抚了抚胸，上前一步，道：“很抱歉，以我对史坦尼斯国王的了解，你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他从不耍舌头，而是付诸行动。”
    一阵凝重的沉默后，铁金库的三个代表开始相互低声交谈。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相互点点头，泰楚奈斯托斯的视线移向史坦尼斯，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大人，鉴于您英勇的价值，铁金库可以为您借款———五万枚金龙。”
    五万看来铁金库早在暗地里调查过他们，这个数字能付清佣兵的所欠佣金，并继续雇佣他们………这是为落水之人给一小口气，看他能不能自己游上来吗
    “七国只有一位可靠的国王………”
    戴佛斯看了眼史坦尼斯，朝泰楚伸出了五根手指，道：“五十万金龙。”
    泰楚皱了皱眉，道：“六万枚金龙。”
    戴佛斯微微摇头，他的语气更加坚定：“六十万金龙。”
    “四万五千枚金龙。”
    “五十九万金龙。”
    “四万枚金龙。”
    “五十八万金龙。”
    泰楚：“…………”
    沉默了一阵后，他提醒道：“戴佛斯大人，我们不是市场上讨价还价的鱼贩。”
    戴佛斯的抬头纹皱得更深：“史坦尼斯陛下他需要的是一艘可以乘风破浪的海船，而不是遇到风浪天就不能出海的小舟。他是一位久经考验的统帅，我无法认同你们为他出的数字。”
    四周一片寂静。
    随后，铁金库代表们再次进入低声的交流。
    …………
    下了铁金库的船，戴佛斯发现史坦尼斯国王的视线仿佛定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今早特意精心修剪的络腮胡，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三十万枚金龙………戴佛斯，你出色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听到国王的夸赞，戴佛斯立即躬身，他抬眼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恭声道：“走私者比较擅长跟商人讨价还价，史坦尼斯陛下。”
    史坦尼斯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勾了下，他抬脚换个了方向，道：“陪我走走。”
    哗啦———哗啦啦———
    沙滩上，史坦尼斯国王伫立着，他深邃的蓝眼凝望着灰蒙蒙的远方，戴佛斯伯爵则恭敬地站在一旁，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史坦尼斯的声音响起：“洋葱骑士。”
    戴佛斯连忙恭声回应：“陛下。”
    史坦尼斯转过身，冷硬的脸上罕见地有了一点点的温度：“我很快会出海北上，你帮我保管几天龙石岛。”
    保管几天
    不知道为何，戴佛斯心下忽然感到一阵紧张，他张张口，艰难地开口：“之后………我该………我该………”
    史坦尼斯的声音冷得令人如坠冰窟：“善行是善行，恶行是恶行，善行并不能抵消恶行，恶行也不能掩盖善行，行为各有其报应之处，这就是律法的公正，走私者，跪下。”
    戴佛斯默默地跪了下来，低着头，道：“史坦尼斯国王，我任您处置。”
    垂眼审视了下他的洋葱骑士，史坦尼斯缓缓背起手，道：“我对伱的惩罚是驱逐，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我的封臣。”
    闻言，戴佛斯震惊地抬起头，急切地道：“陛下，我愿意以您封臣的身份被您处死，我永远………”
    史坦尼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戴佛斯的声音：“我不会虚伪地仁慈，我赐予你的土地、城堡和爵位仍然属于你，而戴冯将仍是国王的侍从。”
    冷冷地瞥了眼戴佛斯，史坦尼斯国王转过身，直接迈步离开。
    海风把他的声音轻飘飘地送进了戴佛斯的耳朵：“你的忠诚自由了，它不再属于我。”
    …………
    龙石岛的码头澡堂。
    热气腾腾的浴池内，萨拉多桑恩左手搂着一个乳白色皮肤的美人，右手搂着一个橄榄色皮肤的美人。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一脸憔悴、步伐沉重地走来的戴佛斯，咧嘴而笑，高声嚷道：“我的朋友，瞧瞧您这副模样，看起来迫切地需要美人的温柔安慰。”
    戴佛斯仿若未闻，沉默着来到浴池边，目光淡淡地打量了下他们，语气平静地道：“尽量多享受，你们三天后。”
    “你们”
    萨拉多的目光微动，他拍拍怀里的两个美人，道：“去帮准备点美味的吃食，然后我们………嘿嘿………”
    待她们嬉笑着远离后，萨拉多抬眼看向老友，疑惑地道：“戴佛斯，为什么是你们，而不是我们。还有，他这是打算去哪里”
    戴佛斯没有说话，他只是耸了耸肩。
    顿了顿，萨拉多像是感慨般地喃喃道：“我曾以为那个男人爱我，现在才知晓他是瞧不起我，他是想让我穷困又孤单地死在一个寒冷荒凉的角落………”
    没听完海盗的抱怨，戴佛斯直接解下鼓鼓囊囊的钱袋，干脆利落地扔在萨拉多倚靠着的浴池边。
    萨拉多微怔，他先是诧异地看了眼戴佛斯，伸手拿起袋子打开。
    戴佛斯的声音这时响起：“你不会穷困，也不会孤单。”
    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萨拉多眨了眨眼，道：“就这点………”
    戴佛斯的唇角微勾了下，道：“还有满满一箱………”
    在萨拉多发亮的目光中，他继续道：“我让我儿子送去了你在里斯的家，他会直接交给你妻子。”
    萨拉多的神色陡然一僵，咬牙切齿地道：“你还真是我的好友。”
    戴佛斯一屁股坐了下来，他的声音难掩疲惫：“海盗，不必客气。”
    “你看起来………”
    萨拉多再度打量了下老友，接着道：“怎么像个无家可归的老头”
    戴佛斯接过萨拉多递来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酒，道：“我犯了罪，国王惩罚我留守龙石岛。”
    萨拉多也抿了口酒，逐渐勾起，戏谑地道：“这不是好事吗岛上的所有石头都归你管。”
    说完，他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
    戴佛斯勉强笑了笑，道：“我被驱逐了，我如今的身份是没有封君的流浪骑士。”
    闻言，萨拉多停下举杯的动作，满脸诧异地道：“你干了什么，你悄悄卖了那个男人的石头”
    戴佛斯微微耸了下肩：“我犯了罪，国王陛下仁慈又公正地处置了我。”
    萨拉多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皱着眉头道：“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惹了什么天大的事………他那梦里的王国，他难道不知道你占据着一半吗”
    “我还有事。”
    戴佛斯伸手拍了拍老友的肩膀，道：“慷慨的国王如今有了足够他慷慨的金币。海盗，祝贺你马上要发财了，只需要你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
    萨拉多看着准备起身离开的戴佛斯，道：“我还能怎么做那个男人一点都看不上我这个海盗。”
    “或许，你只适合当海盗”
    “该死的走私者！”
    …………
    …………
    美人鱼港。
    政务厅内，格林正翻看着详细记录了蟹岛“战利品”的文件，一旁的赫歇尔管家时不时地嘿嘿低笑。
    听到赫歇尔的偷笑声，格林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道：“赫歇尔，蟹岛后续的事务继续交给你负责。”
    赫歇尔连忙收敛脸上的笑容，搓了搓那双肥厚的手，道：“我的主人，轻语堡的库房不够用了，我们需要扩大一下。”
    格林微微点头：“这件事也交给你。”
    放下文件，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把瓦雷利亚钢单手斧，仔细端详着，道：“你去忙吧。还有，请帮我把蒙顿叫进来。”
    “遵命。”赫歇尔恭敬地应道，然后转身离开。
    很快，身形宽胖的蒙顿便推门而入。
    行完礼，他憨憨地道：“格林大人，蒙顿听候您的差遣。”
    格林的棕眸微动，他把手中的瓦雷利亚钢单手斧抛了过去，蒙顿的大手一抬，正好稳稳地抓住了斧柄。
    “在我找到合适的人选前，这把瓦雷利亚钢斧由你保管，好好使用它。”
    “嘿嘿嘿嘿…………”蒙顿咧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