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圣旨后,袁可立是一脸懵逼的。
天津知府衙门里,一脸懵逼的接完了圣旨后,袁可立的脑子都处于一个嗡嗡嗡的状态。
“袁公。”
李永贞知道事态紧急,不敢把往日里宫内太监们的做派给拿出来,为此,他飞速将圣旨卷起来,放到了袁可立的手中。
“山东情势紧急,您现在就要进京,面见皇爷,然后与山东招讨使曹文诏一道南下。”
“可否容我将天津的政务安排一下?”
闻言,袁可立将圣旨收了起来,看着李永贞问道。
“可以,但要尽快。”
点了点头,李永贞同意了袁可立的话,而后道。
“另外,信王殿下也要与杂家一同回京。”
“好,今天傍晚我们就出发。”
知道事情紧急,袁可立对李永贞点了点头后,当即转身进了衙门,开始对政务做一个大致的安排。
虽然是河南省归德府睢州(今商丘市睢县)人,但袁可立对山东的情况却也了解,毕竟砀山西侧就在归德府境内,东边就是南直隶徐州府,往北就是兖州府。
完全可以说,出乱民那地儿,距离袁可立家乡他就没几步远。
飞速的对天津府的政务做好初步的安排,再令身边的书吏取来天津府的所有账册,装入木箱后,贴上封条,盖上自己天津知府印和自己的私印后,袁可立在箱子上放上了自己在新政过程中的一些总结以及皇帝给他的小册子。
将所有的事情都交待好后,两支队伍出了天津,飞速的向着京城而去。
自觉身子骨还算硬郎的袁可立,选择了和锦衣卫一同出发,星夜兼程进京。
李永贞则是留下和信王一起慢腾腾的在士兵的护送下回去。
“袁师辛苦了。”
三月十五,当见到双眼通红,一身的疲惫之色的袁可立,朱由校突然感觉到鼻子有些酸。
在万历摆烂的几十年里,在天启放任东林阉党狗斗的七年,在崇祯瞎折腾的十七年里,大明是怎么前进的。
就是袁可立这种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在默默的拖行着大明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缓缓的向前行进。
“臣不敢当。”
闻言,袁可立当即拱手道。
“山东情势紧急,臣受这点苦,没什么。”
“有袁师这种真正心念国家之人,朕这个皇帝才能安稳的坐在这京城之中啊。”
示意小太监给袁可立搬来椅子,朱由校看着袁可立问到。
“见过毕自严了?”
“臣还没有。”
闻言,袁可立摇了摇头。
他虽然是个实干官,但不傻。
皇帝召进京前,不见皇帝先见首辅这种政治错误不能犯。
皇帝和首辅再是和谐也不行。
“这样啊。”
闻言,朱由校沉默了一下后,从桌上拿出一道奏本,让太监交给袁可立。
麻烦,还要他将情况和袁可立说上一说。
“山东巡抚赵彦的奏本,郓城白莲教余孽,闻香教徐鸿儒造反。”
“现在的山东,是一片乱。”
“滕县、邹县、峄县以及漕运要道夏镇都被乱民攻占,兖州、曲阜、郯城等地都出现了白莲教的身影。”
“三月十二,乱民攻兖州府城不下,转攻邹县,城破之后,亚圣孟子之后孟承光,组织民丁反抗,与其母孔氏、长子宏略、家人席天寿均死于贼手,孟府也被烧为了白地。”
叹了口气,朱由校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山东传来的消息,让他很不爽。
孟子后人的孟府被乱民攻破,烧毁,可想而知,紧接着乱民就应该北上攻打孔子后人所在的曲阜县了。
“陛下是担心衍圣公有个什么闪失?”
看着皇帝,袁可立有些恍然。
孔孟,孔子、孟子。
虽然山东有句孔子很风光,孟子很寂寞,但到底都是儒家立出来的牌坊。
这现在孟家的牌坊被砸了,若是孔家的牌坊紧接着也被砸了,那可想而知朝廷在政治上会变的有多被动。
“曲阜县令都他妈是孔家人,朕担心什么?担心他孔家起兵造反吗?”
听到袁可立的话,朱由校当即就骂出了声来。
“兖州府,孔圣、孟圣生养之土,百姓都跟着白莲教造反了,朕这个皇帝失德,朕能说什么,朕敢说什么。”
“朕还怕那些个读书人到这南海子来骂朕呢!”
“陛下息怒。”
见到皇帝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袁可立的眉头狠狠的跳动了两下,连忙开口劝了一句。
然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皇帝这话,已经不是对孔家有意见了,这是直接起杀心了啊。
“不说这些了。”
吸了口气,朱由校平复了一下情绪,对袁可立接着道。
“朕已传诏,起复前大同总兵杨肇基,为山东总兵官,但兖州府能出民乱,朕心里有个很大的疙瘩,袁师替朕去看看,兖州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尤其是邹县、郓城,还有那个曲阜周边。”
说着,朱由校突然脸色一变,对着刘时敏吼道。
“传诏,把那个曲阜县,给朕改回去,叫鲁县。”
娘的,曲阜——屈服,这个名字听着让人很不爽。
“奴婢遵旨。”
闻言,不知道皇帝这是哪里来的邪火,刘时敏只能脖子一缩,连忙向着外面走去。
“你替朕去山东看看,孔圣、孟圣的后人,在兖州府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圣贤生养之地,大明教化之所,百姓不跟着圣贤走,跟着白莲教的妖孽走。”
“那白莲教再是能联袂百姓造反,但百姓若是安居乐业,他白莲教能拉的起人吗?”
“臣遵旨。”
听到皇帝的话,袁可立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此刻明白了皇帝的怒气来源于那里。
万历十年,张居正曾重新调整了一次大明的州行政机构,郓城就从济宁府划归了兖州府管辖。
而孔孟颜等圣人之后,都在兖州府下辖的邹县、曲阜等地。
这现在兖州府闹出了这么大的个乱子,皇帝的第一炮,就打在了这些个圣人之后身上。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
作为一个河南人,但因为家乡离着兖州很近,袁可立对山东那边孔家的事儿也算是略有耳闻。
听说,整个兖州府的土地,不是归了鲁王,就是归了孔家。
若这事儿属实,恐怕这波朝堂上要刮起一波很大的妖风啊。
如此想着,袁可立对这次南下的任务有多重,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百姓造反,无外乎求存。”整理了一下思绪,袁可立开口道。
“据陛下所言,山东民乱确实不简单,但臣心中已有猜测,恐怕是当地的地租太高,百姓难以维计,被逼的不得不反。”
从皇帝口中的话得知了皇帝对孔家的态度,袁可立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若是孔家。”
“朕给你把龙头铡刀,杀。”
从接到山东有乱民造反的消息后,朱由校心中的怒火就已经处于了一个难以抑制的状态。
此刻袁可立问到,朱由校当即说到。
“不管是什么孔家的人,还是孟家的,哪怕是我朱家的人,只要在逼反百姓这件事上有参与,都是一个字,杀。”
“那兖州城中的鲁王。”
闻言,袁可立继续试探。
他可是听说,常有鲁王府宗室作配孔氏女子,也常有宗室女子嫁入孔门,双方之间的姻亲关系很是密切。
“不止鲁王府。”
听到袁可立说到宗室,朱由校当即开口到。
“到了山东之后,那边的三个藩王和宗室,袁师都以山东不稳为由,给朕送进京来。”
“其中若是有在山东不法者,不用送了,在当地直接砍了以平民愤怒。”
“朕给你的那口铡刀,上斩宗室,下斩勋戚。”
“臣不敢。”
听到皇帝给自己如此之大的权力,袁可立背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连忙从软凳上站起,跪在了地上。
这特么不是信任,这是捧杀。
大明从来都没有过皇帝给臣子如此权威的武器。
或者说,能掌握如此权柄的,那都是最后死的一个比一个凄惨的。
“父皇说你袁可立是,一朝抗疏,二纪归田。口不言事,耻汉人部党之名;退不忘君,有楚尹毁家之风。”
看着身前的袁可立,朱由校从椅子上站起,上前扶起袁可立。
“大明立国两百余年,沉疴旧疾无数,若无公这等详刑惟允,执法有闻之人,国之不存。”
“对于这种趴在大明身上吸血为生的畜生,朕如果不杀,大明还有希望中兴吗?”
“哪怕世人说朕冷血无情,薄待宗室,朕也要杀之以警天下。”
“公,可愿助朕?”
“陛下,臣。”
看着眼前这个杀心已经溢红了双眼的皇帝,袁可立嘴喃喃了几下,当即肯定的点了点头。
“臣此去,哪怕千刀万剐,也一定为陛下安定山东。”
说着,袁可立话头一转道。
“若是想要做成此事,除陛下所调京营、山东本地兵马外,臣还需天津卫水师相助。”
“准了。”
闻言,朱由校放开扶着袁可立的手,当即到。
“朕已令天津水师总兵沈有容移驻登莱,若是有需,袁师尽可调配。”
说着,朱由校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和袁可立说山东的事情。
平乱,打黑,泄民愤。
新政,清丈,理税制。
说了有一个时辰后,朱由校才放袁可立走。
“袁钦使。”
一出旧衙门,袁可立就看到了在门外带人扛着台龙头铡刀的曹文诏。
“你就是曹文诏?”
看到了身形壮硕,一看就是员勇将的曹文诏,袁可立满意的点了点头。
人身上都有气场。
平日里没少和沈有容打交道的袁可立,对于武将,有着自己的一套观察方式。
这曹文诏,一看就是个能做事的。
“你且整顿兵马,我还需要回一趟京城,见一见毕阁老。”
同曹文诏寒暄过后,袁可立吩咐道。
“你先带兵南下德州,我见过他后,快马前去追你。”
“是。”
闻言,曹文诏也知道事情紧急,需要他快速带兵南下。
应了一声后,曹文诏给袁可立留下了一都的钦差卫队后,当即向着南方而去。
此次南下的兵马早就拔营了,若不是为了等袁可立面圣后见他一面,曹文诏也不会在这里。
而就在袁可立回京之时,天津水师的军营之内,作为水师总兵官的沈有容,也接到了让他移驻的诏令。
“山东巡抚赵燕。”
带着一众将领接了圣旨后,看着眼前的舆图,沈有容摸起了自己的大胡子。
从天津到登莱,从陆上走,要先南下济南府,再东进青州府,然后才能到莱州府。
但海上走船,却只用过一个莱州湾。
朝廷给他的圣旨是率大半天津水师南下登莱,接管登州、莱州、威海卫、灵山卫(现青岛)四地兵丁。
但在暗地里,还有内阁首辅毕自严给他的一道文书。
若是山东情况不对,就依托胶东半岛的山脉,构建防区,保证在山东失控的情况下,水师可以南下淮安府,从海上将漕粮北运。
(海上南下图)
别问为什么要绕着胶东半岛海运,而不是陆运,会让崂山道士打的。
沈有容的任务是协防,而不是剿匪,维稳第一。
此外,沈有容的手中还有太监交给他的小纸条,那是皇帝给他的提醒。
大军南下时,要注意留下足够精明的人看着天津水师军营,别你前脚走,后院就着火了,把水师船只都给烧了。
看着眼前的舆图,沈有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
作为大明水师硕果仅存的帅才,沈有容对大明水师的现状深有感触——不受重视。
万历摆烂的几十年里,沿海防线上,胡宗宪、谭纶、戚继光等人当年剿倭的成果,你不能说是全部保留吧,那也是所剩不多。
从张居正死后开始,沿海倭寇再起,尤其是壬辰倭乱之后,倭寇更是猖狂,不但欺压琉球,还窥伺起了台湾,但最终被沈有容带兵击退。
但到了近些年,大明的海防却是福建、两广境内的流窜海寇都无法征剿,需要靠他亲自出马,以自己往年的威名来吓唬招安了。
他在天津搞水师,搞的有声有色,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呢。
现在皇帝重视水师建设,他可不想自己新买到手的战船,还没开呢就被人烧了。
如此想着,沈有容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屋外。
也不知道那个杨嗣昌,这会儿到哪里了。
那小子,可是他看上的一个水师统帅苗子啊。